孟真觉得无需隐瞒,何况此前在苍梧之海他也曾说漏了嘴。孟真解释道:
“那次在苍梧之海,阳圩山的幻阵里,是一只深蓝色的鹿将我引了出去。我当时在那只鹿的身上感应到碎魂剑的气息,以为那只鹿便是碎魂剑灵,才追寻过去被带入紫魅花丛。此次姬无行发现那只鹿的踪迹,传讯过来,我又循迹追至奇肱国。”
孟真说完有些苦恼,他抓抓头发,又道:“但似乎是哪里弄错了,我在奇肱国发现一大群蓝色的鹿,每一只都差不多,不不不,它们好像也不是鹿,是人……”
宴重明静静听孟真说话,神情凝重,不知在想什么,等孟真说完了,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巧的瓷瓶,探了一丝灵力进去。
一个幻影从瓶口溢出,渐渐凝聚成形。
“鹿!”孟真简直惊呆了,看着眼前一只安静柔顺站着的鹿,深蓝的颜色。
“它不是剑灵。”宴重明道。
孟真走近那只鹿,拍了一下烟雨螺,探了一丝灵力过去,他皱起眉,道:“可它身上有碎魂剑的气息!”
宴重明脸色凝重,问道:“你确定?”
孟真这才回过神,支支吾吾道:“宴山君……我,我能感应碎魂剑的气息,是,是……”
碎魂剑是魔尊的佩剑,三千年前被宴重明亲手封印在从极之渊。孟真忽然有点害怕,面对宴重明,他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坦然,他不知道万一宴重明知道了他的过去,还会不会这样平和的与他闲谈。
“孟真,你无须解释。我相信你。”宴重明看着孟真,郑重道。
他的目光真诚而温暖,孟真忽然又有了勇气。他轻声道:“我曾与碎魂剑相伴过一段时间,所以很熟悉它的气息。这只鹿的身上的确有一丝碎魂剑的气息,虽然很淡,但就是阳圩山的那只没错。”
宴重明半晌没有说话。魔尊的碎魂剑为他亲手封印,他自然是知道那剑的暴戾凶残,嗜血成x_ing,如若不是修为极高之人,凡是近身就会被吞噬。孟真口中说的“相伴”,事实上绝不是相伴那么简单。从极之渊那三千年的记忆应该就在他的烟雨螺中吧,宴重明想知道,可他更害怕知道。
孟真见宴重明一直沉默不语,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什么,于是出声道:“宴山君,如果这只鹿不是剑灵,可能也与剑灵有关。”
宴重明这才敛了思绪,抬手弹了一丝灵力到那只鹿上。孟真惊讶的看着眼前一幕,那只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一个蓝衣姑娘,只是那姑娘看起来是个虚影,神情木讷,似乎也没有意识。
“她是曲游春的妹妹,曲惜秋。多年前遭逢意外身亡,魂魄四散,这只鹿只是她其中的一魄。确切说,是其中的一魄附在这只鹿的身上。”宴重明道。
“那,那奇肱国那么多鹿!都还可以化人!”孟真立刻奇道,那些鹿不会都被附身了吧。
“奇肱国凡是未婚的女子皆可以自由变换形态。”宴重明笑着解释。
不过孟真怎么都感觉他那笑有些别有意味,孟真一下想到当时在春宵楼他被人追着骂“下流胚子,偷看洗澡”的情形,顿时一阵窘迫。
宴重明不再揶揄他,挥手将曲惜秋的虚影收入瓶中。
“曲游春多年寻她未果,我此次也是无意中遇见。如你所说,她身上有碎魂剑的气息,必然与剑灵脱不了干系,也许剩下的魂魄就在剑灵那里。”
孟真也觉得宴重明分析的很有道理,他也是此刻才弄清楚这鹿的来历。既然不是剑灵,那么真正的剑灵在哪儿?又是何种形态?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还是错的,孟真觉得脑子简直一片空茫。
“别担心,总会找到的。我和你一起。”宴重明看出孟真担忧,温声安慰。
孟真本觉得剑灵是因他之故才逃了出来,他是一定要找回去的,这还关系到他的因果。转而又想到镜灵宫向来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也就释然了。有宴重明跟他一起找,肯定容易得多。
两人在引梦湖边闲谈半晌,湖对岸,玄音亲自来了。
玄音收到宴重明的传音咒,彼时他正忙于给一屋子卷宗归类,看到不是特别着急的事情,他就赶紧整理完亲自来了。
玄音过来的时候倒是一眼看见了倒在地上的殷无疾,但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宴山君,你这脖子是怎么了?”
“……”
宴重明倒是不遮掩,大大方方任他看,但也不出声解释。
玄音一看那就是被人咬出来的齿印,再加上旁边还有明显的红痕。
气氛一时诡异的安静,玄音的目光在站着的两人之间来回穿梭,充满探究。
孟真实在忍无可忍,居然指着地上昏迷的殷无疾,口不择言道:“都是这个色胚!竟敢非礼宴山君!真是狗胆包天!这不,赶紧让你来给他带走!”
宴重明:“…………”
“原来如此。”看孟真一派言辞慷慨,义愤填膺的模样,玄音强制自己相信了,伸手捞起地上的殷无疾,自言自语道:“这么个色胚,我给他安排点什么事儿做才好……”
孟真自从说完那些话,就几乎石化了。他僵站着一动不动,根本不敢去看宴重明的神色,连玄音临走前又说了什么,他都没听进去。
直到耳边一声轻笑,孟真才抬头看宴重明。
此时宴重明眼中笑意璀璨,明亮如星。他凑到孟真耳边,揶揄道:“色胚!跟我去天界。”
孟真连忙捂住脸,逃也似的往回走,边走边道:“我不去……太丢人了……”
宴重明跟过来,拉下孟真捂脸的手,笑道:“你看,这样不就看不见了。”
孟真这才发现宴重明不知什么时候在脖子上缠了一条巾帕,黛青的颜色,质地柔软,被他随意一缠,竟十分好看。恰好也遮住了那些齿痕。
“这是那根青羽毛?”孟真越看越觉得这颜色眼熟,惊奇道。
宴重明笑眯眯点头。
跟宴重明去天界之前,孟真忽然想起一事,他又回到湖边,站在那棵柳树下,聚了一些灵力在指尖,轻叩树干,唤道:“留留,留留……”
本以为还要等些时候,谁知他刚唤了两声,眼前一阵青光流转,湖边的盈盈绿柳转眼化作一个绿衣青年。
那青年低眉敛目,对孟真施了一礼,谦卑道:“主人。”
孟真被忽然化形的镇魂柳弄得有些无措,连忙道:“留留,我说过的,你不用叫我主人……”
那绿衣青年仍是谦逊的模样,问道:“那叫什么?”
眼前的青年约莫二十岁左右,眉目清俊英朗,神情沉静内敛。虽着一身绿衣,却一点也不若柳树柔弱,反而挺拔伟岸,身形颀长,个子快赶上宴重明了。
孟真一时也想不到要叫什么好,而眼前的留留也一直安静的看着孟真。
一旁的宴重明皱了皱眉,走到孟真前面,隔开了留留的视线,淡声道:“叫他师父。”
留留也不看宴重明,仿佛没注意还有别人,仍是静静站在那里,等孟真说话。
孟真垂在袖子里的手忽然被宴重明抓住,用力捏了一下。他连忙道:“留留,要不你和小离一样,也叫我师父吧。”
“是,师父。”留留听话的改了口。
孟真一时汗颜,就这样又多了个这么大的徒弟!他可什么都没教授留留,就当了人家师父。
“你既已化形,怎么还以如此形态待在这里?”孟真实在好奇,看这样子,留留化形已经有些时候了。
“我自有意识就在这里,已经习惯了。这片湖很美,让人觉得安静。”留留依旧是那副内敛姿态,沉静回答。
孟真有些明白,Cao木虽然化形,仍是喜好清净,大约是天x_ing。
“留留,我今日找你,其实是想问问小离在哪儿?”当初孟真为了稳住沉离的魂魄,专门以沉离的心血为引种的镇魂柳,如今留留既已化形,他们血契相连,很容易便能感知另一人的所在。
果然留留闭目敛息,周身青光环绕,不过片刻,他睁开眼睛,对孟真道:“他此时在天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