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的琴声悠远,如同站在雪山上看辽阔的天空,一会儿又灵动的如同花瓣上振翅欲飞的蝴蝶。
忽而琴声高昂,犹如无数烈马奔腾,壮怀激烈。指尖的节奏忽快忽慢,时而如雨落竹林,雪落在屋檐。时而又似蛙声应和,惊涛拍岸。
然而无论是快是慢,是急是缓。琴声始终如黑夜里云间升起的一轮明月,熠熠华光明彩流转,清晰又圣洁,逍遥而自在。再加上他那修长洁净的十指翻飞,简直完美和谐。
一曲终了,孟真沉迷在曲调的余音里不能回神,不光是为这绝妙之音,还为这似曾相识的曲子。他下意识道:“心无物欲,即是秋空霁海,坐有琴书,便成石室丹丘。”
忽听“铮——”的一声,还在余韵中的孟真猛然回神,只见本已弹完的宴重明又拨了一下琴弦,看着孟真的眼神诡谲莫测。
孟真:“……”
孟真一时莫名,忽然想起自己不经思考就脱口的品评,顿时羞赧。只好解释道:“那个,我,我也是胡乱说的,你别放心上。”
“没有,你说的很好。”宴重明并不多言,起身转而往船尾走去,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孟真看不见他的神情,也不知他只是客气之言,还是确实没有在意。
“此曲只应天上有啊,我今日才知这话是说宴山君。”
一声幽幽的叹息飘进耳朵,孟真回过神,只见姬无行倚在进舱的门框,不知在那里多久了。
“雅声濯耳,与有荣焉。”孟真表示赞同。
“是么?我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刚刚还听有人说我这琴质粗陋。可怜我这三界独此一把的玲珑玉碎啊。”
姬无行走到孟真对面坐下,抚琴叹息。
“啊?那个,我……我根本不懂琴,面前的是良才美质还是粗陋俗物,我完全分不清啊。”
孟真有些尴尬,这么一件名品,他当时是怎么一本正经的对宴山君说琴质粗陋的……拿着珍珠当鱼目也不过如此吧。
“不懂没关系,重要的是会听。这世上多的是会弹琴的人,但是知音难寻。”姬无行忽然有些感慨,连声音都深沉下去。
孟真一时无言,怎么听个琴就扯到知音了,是说我呢还是感慨他自己呢?孟真看他那忽然郑重的样子居然有些不适应,可不过一瞬,姬无行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孟真还只当是看花了眼。
“要不要我也给你弹一曲来听听?我弹的可不比大美人儿差。”
孟真干脆扭过头,闭紧嘴巴看向窗外。
“嗳,不弹就不弹吧,既然你不想听,那你转过来,我们聊聊天……”
姬无行自言自语,见孟真无动于衷,也不以为意,继续笑嘻嘻问道:“小美人儿,我忽然发现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也没听见大美人儿叫你的名字。我们都在一条船上了,怎能不知名字呢?这也太失礼了。来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孟真终于转过身来,但并不是为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是忽然发觉姬无行废话怎能如此之多,以一个平常说话尽量言简意赅的人来看,嗓子应当是累的。
然而姬无行不仅不累,兴致还很高,他犹自对孟真道:“不想说也没关系,我知道你肯定是因为名字不好听而不好意思,没关系,我现在就给你取一个。”
孟真:“……”
“叫什么好呢?我想想……啊,有了,就叫你小云吧。”姬无行一拍脑门,解释道:“你看我叫姬无行,名字里有了一个‘行’字,我住的地方又叫‘巫山行云’,所以就叫你小云,以后你留在了苍梧之海,可不就是咱们一起么。当然要是跟我姓,那就更好了……”
孟真猛然抬头看他,温润的眼睛里复杂难言。姬无行一时愣住,连忙又改口:“你若是不喜欢‘小云’这个名字,就再改一个嘛,怎么突然这样看我。”
孟真敛下情绪,低声道:“没有。就叫‘小云’吧。”
“真的,小云?你喜欢真是太好了。”姬无行一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接着有些探究的凑过来,问:“小云,你是为什么来苍梧之海呢?”
孟真了然看他一眼,笑道:“当然是因为你呀。”
姬无行惊讶的张嘴,孟真继续道:“在天宫的时候,不是你说喜欢我,让我跟你来苍梧之海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话音刚落,趁姬无行愣神的功夫,孟真一把扣住姬无行脖颈,另一只手使了个巧劲儿,将他双手倒扣推倒在矮塌上。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心无物欲,即是秋空霁海,坐有琴书,便成石室丹丘。”此句引用洪应明《菜根谭》,非作者原创。
第7章 海市蜃楼共患难(1)
“这是干什么?小云,你就算心急也不必如此呀,等咱们回苍梧之海……”姬无行还是一副嬉笑模样,丝毫不见慌乱。
“少啰嗦!快说!你把宴重明弄哪儿去了?”
孟真不理会他的拖延之词,都怪一时不查,中了姬无行的圈套。现在后悔也晚了,只希望还来得及。
“噢。你说宴山君啊,他应该在屏风最后面休息。”姬无行慢吞吞说道。
“你故意不停与我说话,转移我的注意。只是我并未听到动静,你是如何把宴重明弄走的?”
虽然发现异常的时候有些晚,可孟真还是想不通,以宴重明灵力之强悍,怎会悄无声息从这船上消失呢?也都怪他放松了警惕。
“我本以为你还要再等一会儿才发现。不过也没什么差别,宴山君这会儿只怕快要葬身鱼腹了呢。”姬无行还是那副闲闲的样子。
孟真有些担心,窗外是黑沉沉的海面,无边无际,此时雪龙舟已经行驶多时,早已离开有风的海面。也就是说这里的海域并不能御风,唯一的着脚点就是这艘雪龙舟。那么,宴重明去了何处?孟真用了灵力紧紧捏住姬无行的脖子。
“咳咳……我说小云,别那么用力,实话告诉你吧,宴重明此次来苍梧之海,天界的眼睛可都盯着,就等着从他那里知道进入苍梧之海的办法,况且他灵力又实在深不可测。于公于私,我都不会放过他。”
“那么我呢?你怎么放过了我?”孟真忽然问道。
“你?本来我是打算让你陪宴重明一道,可是,我改主意了,我会让你留在苍梧之海的。”姬无行看着孟真的眼睛,认真说道。
“简直胡言乱语,不知所谓!你知道我是谁吗!”
孟真一气之下嗓子都哑了,他也管不了那些,大声警告:“再不说宴重明在哪儿,我就不客气了。”说完狠狠朝姬无行的脸上打了几拳。直到他脸上青紫,嘴角破皮才住了手。
孟真还待再问,眼睁睁看见雪龙舟的前方有一栋高楼伫立,他心中一喜,以为离出口如此之近,那么宴重明就还有机会出去。
“那是蜃楼。”姬无行好心给他解释。
孟真简直要气疯了,就在这片刻功夫,海面已经出现了大大小小建筑不下十余座。有的近在眼前,有的茫茫然看不真切,但雪龙舟灵活穿行在那些蜃楼之间,可这些琳琅满目的蜃楼不计其数,出现的位置也不具体。而苍梧之海的入口很有可能就在这些建筑中的某一处。
这些由雾气幻出的蜃楼,一旦进去,就被雾气缠绕,越拖越深,难以挣脱。此时,天色渐渐暗下来了,等完全黑透,那么所有的蜃楼和入口都将消失,到时宴重明还怎么出来。
“你还是安心跟我回苍梧之海吧,我们也快到了。”姬无行看见孟真神情担忧,出声安抚。
孟真并不搭理他,远远盯着海面。
突然正在行驶的雪龙舟船身剧烈震颤一下,孟真连忙放开姬无行,奔到船尾,眼前看到景象简直超乎想象。
船尾处不知何时尾随一条巨型怪鱼,说是鱼,也有些勉强,只是那怪物平荡荡的肚子和巨型嘴巴有些像上古鳐鱼,可偏偏那肚腹处长了无数条像尾巴一样的触须,每一根都翻滚扫动,这样一看又有些像巨型的大章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