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面意思。”那斐乐收起不经意透露出的情绪,语气依旧冷淡。他的声音就如万年寒冰,一字一顿,没有波澜,仿佛自己在说的并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你什么时候成的魔?”费云扬问。
“圣特离堕天的第二天。”那斐乐说。
“什么时候陨落?”
“1520年。”
费云扬握指成拳。
“那你……又是为何陨落?”
那斐乐淡淡道:“自然是为他,圣特离。”
果然。
为他堕天,为他陨落,全部都是为他。
费云扬站起身走到镜子边,凝视着里面的人:“你以前和我长得一样吗?”
那斐乐没有直接回答,他说:“圣特离和以前也不一样了。”
费云扬明白了。
那斐乐又说:“你不信?”
费云扬不做声。其实他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不说话只是因为一时接受不了。
突然间有个人来分担他对陆离的爱什么的,要接受,没那么容易。
“那些记忆……不坏,不仅不坏,反而很美好。”那斐乐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要白不要?”
费云扬眨了眨眼,一字一顿缓缓道:“不要白不要。”
那斐乐笑了:“那么,再见了斐洛西斯,替我照顾他。”
费云扬点头:“自然。你能为他做的,我也可以。”
他一瞬间感觉到了命运的纠缠和羁绊,大抵他和陆离,注定要纠缠不清吧,即使身份的鸿沟也不能阻止他。
即使他现在身为魔族,手上有冲天的血气,也不能。
他们本自同源,不是吗?
世界上没有比他们关系更亲密的两个人了。
一颗指甲尖大小的珠子落入费云扬的脑域,滚动间发出清脆叮铃,随即化为一阵飞烟,亿万年的记忆涌过来,被接受也只是一瞬。
费云扬睁开眼,一双黑眸深得像海底渊狱,与之对视一眼就会被吸进去,这就是魔的魅力。
费云扬站起身,缓缓向外走去,九层的锁梯盘旋而上,费云扬每走一步就是一个万年,金属锁链发出叮叮当当的撞击声。
九层踏到最后一步,他新收回来的记忆刚好演绎到神魔大战战场的最后一幕。
那斐乐复仇未遂,拉着两个上位神元神自爆了。魂飞魄散前,给自己下了一个带着自己最后所有灵力的预言:自己的魂魄将会转世在深受上位神两重诅咒的胎儿身上。
因为这个预言,他的魂魄得以在人世飘d_àng停留,而不是仓促投入人世不得善终。
只有未见人世而身受双重诅咒,携黑暗怨气而生者,才能承受得住一个魔主的魂魄。
可惜,他等了整整一百年,也没见到一个符合条件的宿主。
唯一一个差强人意的,是一个尚孕育于腹中的胎儿。这胎儿灵智未开,仅身负一重诅咒,那是他血脉所负的诅咒——身处人世必将不得善终。
这算是顶毒的血咒了。
那斐乐没有其他选择,再在人世间飘d_àng下去自己的魂魄都要散个干净了,于是他当机立断投入母体腹中,伴随着分娩被生了下来。
这也是费云扬背负着银月族诅咒而安然活着的原因——因为他是那斐乐的转世,没有了前世记忆的那斐乐。
那斐乐将他的记忆包括魔灵法咒的修炼法则分离出来,封存在宿体脑域深处,原定是等自己选中的宿体触发第二重诅咒再j_iao还予他。
可是三百多年前费洛西斯被咬的时候,那斐乐的记忆之玉出了点意外并没有苏醒过来。
行至寝殿门口,费云扬收回繁杂的思绪,推开门,一眼望见了站在桌边出神的陆离。
一眼万年。
他把陆离的那声“那斐乐”听在耳里,不动声色地问:“离离,你还记得那斐乐吗?”
陆离笑了笑:“自然记得,他是……我的哥哥。”
“可我以前从未听你提起过。”费云扬在椅子上坐下来,垂眸问。
“无缘无故和你提他作甚,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你……知道他为何堕天成魔吗?”
陆离摇头:“他……一向沉默寡言,我很少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堕魔也是,若不是我偶然查阅神谕,发现上位神只剩下两个,也不会发现端倪。”
费云扬轻笑一声,为那斐乐的痴和傻,哦,现在是自己的痴和傻,因为那种苦涩自嘲,是从自己的心底升腾起来的啊。
费云扬没有多说,转头看向陆离,神态痴迷。
“离离。”
陆离想起来费云扬之前极力囚/禁自己的事,板起脸:“你还知道叫我!”
费云扬执起他的手笑道:“既然离离想出去看看,那我陪你出去就是。”
陆离狐疑地看着他:“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
“之前是我执拗了。”费云扬把陆离拉近身边,用视线细细描摹他的轮廓,“我的错,离离想要我怎么补偿?”
陆离张了张嘴,觉得氛围略有些古怪。
不等他回答,费云扬的大手已经撩开他的衣摆钻进衣襟,暧昧地说:“就罚我……让离离舒服,怎么样?”
说着他在陆离腰上某个x_u_e位用力一按,陆离直直瘫在他怀中,恼怒地瞪着他。
费云扬轻笑着吻上他的眼,小声呢喃:“离离……”
没有人知道他的这一声里包含着怎样的沧海桑田、百转千回。他无声地守了这个人那么久,错过那么久,兜兜转转,竟然让他兜回来了,命运诚不负他。
费云扬在心底说:“那斐乐,是你太懦弱了。”
从前的自己太懦弱,又太懵懂,连爱都不懂,也不敢说,合该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