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高立远为什么现在还没回来?
他又想起之前来访的高母,想起聊天时自己偶尔听闻了几句的高立远父亲的事,突然又忧心会不会是高立远家里人为了逼他结婚,把人硬留下了。早知道那天就硬跟着一起去了——松鼠明觉得现在的自己极其可笑,但仍旧止不住地想,就算不方便跟着他回家,也可以像高立远陪自己去松宁那样,在火车站旁边的招待所里等他一起回来啊。
松鼠干脆打开了大门,走到门口,往台阶上一坐。透过楼梯拐角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深蓝色的夜空。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刚到唐哥那里时从遮雨棚破孔里看见的那两颗星星,可现在天幕辽阔,他突然一下找不着自己的那颗了。
脚步声突然从楼下传了过来。
松鼠顿时把星星和破孔都丢出了银河系,他想迎下楼,又怕不是高立远,于是成了一副伸长着脖子屁股却还老老实实坐在楼梯上的滑稽姿势,摒着呼吸听那脚步声。一楼,二楼,三楼……终于那声音伴着个高大的人影钻出了三楼的阴影,抬头看见楼梯上的人,一愣:“铭岳?”
他张张嘴,最后只说:“你回来了。”
“回来了,火车延误,晚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公交车都没了。”高立远说着,并没有问松鼠为什么会等在这儿,只是一手拎着行李包走上台阶,把空着的另一只手递给他,“走了,回家。”
高立远进门就开了热水去洗澡,松鼠窝在沙发里听着水声,一颗渐渐从惊惶里平复下来的心突然又重新扑腾起来,这回更多的是心猿意马。他站起来,磨蹭着走到了浴室门边上,把门打开,高立远正背对着门站在花洒下面冲头发,听见开门声还以为有什么事,闭着眼睛问一句:“怎么了?”
这句话突然给了松鼠莫名的勇气,他也不答话,反手关了门就凑上去,像那天喝醉酒之后做的一样,拽着高立远的胳膊,把头顶在他的肩膀上。
“火车晚点了你也不告诉我。”
他这话听着简直像是无理取闹,高立远也笑了:“我在火车上怎么告诉你?行了,快别在这儿站着,衣服都湿了。”
松鼠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离开。他鬼使神差般地伸出了手,绕过高立远的腰,探向高立远尚在沉睡的某个部分——就如同那天梦里对方对自己做的事一样。
“铭岳!”接触只是短暂的一瞬,高立远很快就把他的手拽了起来。男人终于转过了身,眉头微皱着低头看他,“别闹。”
“我没闹。”
他也不甘示弱地皱起眉瞪回去。他知道高立远在顾忌什么,也知道如果自己不上前一步,高立远还会站在原地,给自己留出足够的时间——哪怕自己最后选择后退。
“高立远。”松鼠叫他的名字,“我早想清楚了。”
花洒里的水还在不间断地落下来,打着旋儿从地漏里流走,仅留下满室蒸腾的雾气。松鼠忽然听见高立远的叹息声,然后,那个人走上前来,把他抱在了怀里。
“我知道了。”
水流声忽然远了,雾气却变得更浓,把所有无关紧要的事物都阻拦在外。在这片雾气里松鼠紧紧地攀附住了高立远,只觉得心里像是被塞进了太多的东西,又酸又胀,却让他格外喜悦。
秋天转眼就到。
高立远收起了落地扇,又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床稍微厚些的被子,在太阳下面晒了一天才铺上,到晚上仿佛还是暖的。松鼠一躺进去就舒服得不想睁眼,却也不肯放过别人,拽着高立远的手让他给自己按头:“看了一天的书,头都晕了。”
“才看了几天?真该让你去五中的毕业班见识一下。”
这么说着,高立远还是在手上加了些力道,在松鼠的脑袋上按揉了一会儿。松鼠哼哼唧唧地被伺候了半天,一睁开眼就看见高立远认真的眼神,忍不住又凑上去,把两个人身上的火都给燎着了。
肌肤相贴的时候他听见高立远在耳边问:“不是头都晕了?”
“电视上说了,运动有助于修复精神疲劳。”他挑起眉,故意在高立远鼻尖上啃了一口,眼睛里的笑满得快要溢出来。
“鬼扯。”
高立远说,再过个大半年,等跟李传秋合伙的生意走上正轨,他就能辞掉五中的老师工作了。办公的地点在省城,那的学校也好些,如果不出意外,明年的夏天,他们应该就是在省城过了。
松鼠当然完全赞成。前些日子他跟着高立远去了省城一次,对许多事都还感到新鲜。更何况耗子上大学的城市离省城更近,远离钱老二那帮仇人接近兄弟,对松鼠而言,简直是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的事。
“可省城的夏天可更热了。”高立远说着,理了下松鼠的额发,笑着问他,“你受得了?”
他当然讨厌城市里的夏天——有散发着汗味的人群,有汽车灼热的尾气,水泥路被烈日暴晒一天,到晚上反而愈发变本加厉,将积攒的热气全部吐在过往的行人身上。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是有你在嘛。”
松鼠把头枕在高立远的肩膀上,眯起眼望向窗口。夜风徐来,把窗帘吹得飘飞起来,掀起一片缝隙,从中可以看见外面晴朗璀璨的星空。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忽然觉得自己又看见了当年那两颗蝌蚪似的星星,并肩挨着,在闪烁群星的簇拥下,一年一年,随着天幕轮转。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