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别发出太大的声音就行。你们知道怎么躲摄像头吧?”阿伦温和地说,忙着取景,一手端着取景器,一手比划着让我们站到他边上来。
他确实是个平易近人的导演。
我们两个旁观了一会别人的拍摄,这是Camilla的戏份,有一段她的内心戏——身为女巫的彷徨,对王子的爱意,对女王的憎恨,对议长的利用与防范,都要在这短短的一幕中表现出来,而且导演还没给她配台词。Camilla演得很自然。她的眼神先向远处,通过布景我们直到那是王子住处的方向,这时她眼神温柔,嘴角上翘,然而一切却都是轻微的,好像一个初恋而羞涩的少女,喜欢又不敢表白那样。然后她的眼神就马上冷了,这个转变很厉害,轻微的温柔和急速转变的眼神给人带来强烈的冲击感,而她身上的气势也马上转变,变成了混杂着戾气的阴沉模样,目光转向另一方,那是另一个国家的方向,然后她轻轻闭了闭眼,阴冷的气势不变,只是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镜头用特写清楚地反映了Camilla的每一丝面部表情,短短的数秒中她的面部变化了近十次,拍完之后导演特地用慢镜头放了一遍,每一帧都看得很仔细,最后满意地点点头,继续下一幕。
下午几乎全是Camilla的戏份,明天她要赶回美国去拍另一部片子,三天之后再到冰岛去和剧组会合。
以前做Camilla的助理的时候,我就常常在拍摄现场看她,她在片场里会呈现出一种极端的专注,演戏的时候,就会完全入戏。但是她可不像娜波那样演什么就完全是什么,而是会有一种“我就是这个角色”的自信感。现在她的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换一个人也许也能像她这样细致地表现出所有情绪,但是却不会像她这样拥有强烈的“Camilla”风格。换句话说,只有Camilla的演绎,看上去会让人觉得“这是女巫Camilla”,而不是“这是女巫摩比斯”——摩比斯就是这部影片里的痴情女巫。
很难相信这样一个演员在五六年以前还只是好莱坞茫茫众生中毫不起眼的一员。住在地下室里,吃着麦当劳周三的99分特价汉堡,没完没了地试镜,演大猩猩、流浪汉、尸体和裸替。
空闲的时候我们会互相讨论各自的梦想,那时候我总是想要成为一个脸熟的演员,进一两部大制作,得到一两个艾美奖或者金球奖提名。我当然也想要奥斯卡,但是这念头从来都是遮遮掩掩,不敢说出口。Camilla就不一样,她总是用很自信的语气说:“小猫咪,未来你可以对着媒体说,你和Camilla H做过室友,就凭这你已经可以得到提名了。”在床上,她总是让我喊她影后,有时候我们会假装我们在颁奖现场,Camilla用一卷卫生纸做成话筒,发表获奖感言:“我能获得这个奖项,完全是因为Diane,她出色的口技让我精神倍增,工作有劲。”
我突然觉得过去的我很可笑,明明接触过不少大制作,可是我从来都只是做好我自己的工作,从来都没有揣摩过旁人的角色,学习过旁人的经验。那么多宝贵的机会都给我浪费掉了。演员梦,演员梦,说到底梦想是奋斗出来的,不是空想出来的,空想的话,那叫做白日梦。就好像坐在那里等天上掉钱一样傻。
最傻的是,我一面口口声声说要上进,要努力与Camilla靠近,要她帮助我,却没有想过,只是站在她身边,我就已经拥有了如此多的资源,而我从没利用过。
“谢谢你。”我在娜波耳边说了一句,两手握紧她的手:“Best Friend Forever。”
她笑笑,回握住我的手:“你很棒,Diane,只是需要坚持,坚持下去,你总会得到你想要的东东西的。”
我们两个就这样跟着剧组转来转去。导演只要没在关注拍摄,娜波就抓紧机会找他问问题。她巧妙地把之前和我说的话讲给导演听,导演笑着说:“表现出剧本的要求,剩下的随便你怎么样。”娜波得到了导演的默许,又来怂恿我去和导演套近乎。我暂时找不出话题,于是和阿伦讨论了一下我的角色的细节,阿伦显然很喜欢这样的主动,拿着分镜头脚本跟我讲解人物背景。
虽然感情和故事都与之前讲过的一模一样,但是当我们开始讨论这个人物的完整人生的时候,我发现这个角色活了。
她的出生,她的父母,她的家人,她的朋友,她的感情经历,她的少年成长,她的一切……所有的东西都活生生地浮现在我眼前,现在我面对的不是一个冰冷的角色,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和我很熟悉,相伴着长大的人。
这感觉很好,我想象着自己是那个人,试着背了一句后面的台词,导演对我露出一个赞许的笑:“Diane,就是这样,你拍摄的时候如果这样我肯定让你过。”
我开心地笑了,娜波又凑过来,拍拍我的肩,握住我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有更新~
面对什么人都淡然处之真的是一种很重要的品质,而这种品质通常是由自信撑起来的。
☆、十二
这回又拍摄到晚上十一点。我和娜波一直在旁边看着,拍完戏以后,阿伦挥挥手:“明天要去冰岛了,大家早点休息。”
结果工作人员纷纷表示想趁着最后一晚去看夜景,阿伦嘱咐他们不要耽误拍摄,然后剧组就分成两拨,一拨跟导演回去休息,一拨说说笑笑,准备去买宵夜看夜景。
娜波加入了外出的人群,我则回到了宾馆。才进门拿了衣服准备洗澡,就听到刷卡的声音,我以为是娜波回来了,继续进了浴室,谁知Camilla推门进来,顺手反锁了所有的门。
我惊愕的看着她,她连妆都没有卸,半张脸上是诡异的黑色图案,一身黑色的戏服,看上去简直…不能再美。
“Diane。”她很正经地称呼我,神情却很不正经:“我这个装束很漂亮吧?”
“嗯。”我不想过于捧着她,前女友这种生物就是不能宠,但是我也无法违心地说出任何反面言论,只能含糊其辞地应了一下。
她笑:“别担心,我不会怎么样你的,只是今天在片场,你看我表演,让我想起来一些事,你猜是什么事?”
“分手以后,你又发现我的好,想要复合?”
“你变得很自信嘛。”
“没办法,人分手以后总是要改变点什么的。”
Camilla的笑收了一点:“不是这个,是以前的事情,你想知道吗?”
以我对她的了解,说知道她反而不会说,于是我故作不在意地说:“不想。”
Camilla挑眉:“哟,这么冷漠,看来娜波很厉害,不但让你这么快就走出来,还把以前我怎么喂都喂不饱的你“变”成了现在这副病怏怏的样子。”
“我和娜波没什么,至少目前没有什么,还有,时间不早了,我没记错的话,你明早还要搭飞机回去。”
“不是明早,是今晚。”Camilla小小地纠正了一下我,掏出香烟,我居然下意识地伸手想给她点烟,手出到一半又赶紧收回去,Camilla咯咯笑起来,点燃香烟,坐在洗手台上抽。
我什么也没说,就看着她抽了半支烟,把烟头插在水池里,转头问我:“你真的不想知道?”
“不想。”
“Ok,那我就不告诉你了。”Camilla潇洒地跳下洗手台,出门,走人,什么也没说。
我呆呆站在门口,等她完全消失在走廊里,才开始痛恨我这该死的自尊心——其实我还是很好奇的,但是谁知道她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不管怎么说,这一晚上我又睡得不太好,娜波直到早上三四点才回来,没脱衣服就睡,早上我们两都很没精神,飞机上小小睡了一觉,一到冰岛就赶着每人买了一杯咖啡——下午有戏拍。
有了一回经验,我也开始像娜波那样去缠着导演,趁着他一切空当时间和他讨论剧本,我接下来的部分都拍得很顺畅,大部分戏都在三遍之内过掉,阿伦对我和娜波都很满意,某天晚上,甚至请我们去酒吧里喝了一杯。
冰岛是个美丽的地方,平静的湖面,迷人的冰雪,唯一的不足就是我衣服没有带够,只能穿娜波的。她很有预见性地把所有的冬衣都带了过来,不但足以应付她自己的穿着,还分了好多件给包括我在内的其他人。
下次我再也不嘲笑她出门带的东西多了,她是个神人,什么都会,我开始叫她“万能波”,她皱着鼻子说这样很难听,然而每次我叫她,她都照旧会答应。
Camilla又从美国赶回来的时候,我在冰岛的戏份已经结束,导演说我们可以先去阿姆斯特丹边玩边等剧组。那是个好地方,欧洲最具吸引力城市第一,尤其对美国人。
我想反正是剧组出钱,于是跟随大流,去了这个欧洲第一销金城。
这个黄、赌、毒都合法的城市出乎意料地宁静,郁金香虽然没有开放,但是整座城市却似乎充满了郁金香的气息。
我是跟几个小伙子一起来的,他们到了这里就开始打听表演,有人隐约知道我的性向,兴冲冲地过来问我,愿不愿意一起去看表演。
我秉承着入乡随俗的观念,参与了买票大军,当天晚上,我们吃了炸肉丸和奶酪火锅,然后一起乘车去了一家看上去蛮不错的剧场。
我们到得挺早,但是还是有很多人比我们到得更早。三三两两的人们在门口聊天,一张大大的海报竖满墙面。光看这海报就知道表演的尺度有多大。
那几个男人兴奋地就差嗷嗷学狼叫了,我很淡定,女主角是很漂亮没错,但是她是个金发的丰满小妞,个子不高,我个人还是更喜欢黑发高大的款,不管做与被做,都是这个口味。
演出出人意料地精彩。虽然女主角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男女之间的真人秀也不是我的菜,但是我居然莫名地被点燃了,几个男人出来就结伴去了德瓦伦,他们象征性地邀请了我,我拒绝以后,其中一个人对我挤眉弄眼:“兄弟,你该去雷古里尔大街。”
看他的样子,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等到我上了出租,却又鬼使神差地说了这个名字。
原来是同性恋大街。
我沿着街道慢慢地走,不知道是因为快要圣诞节的缘故,还是因为这里本来就很开放,到处都是抽大~麻的人,偏僻的街角有许多打着耳钉穿得花里胡哨的男人,也有不少打扮暴露的女人。
我听见有个女人去搭讪另一个女人,她们迅速谈好了价钱,不贵,而且那个站街女还可以介绍她便宜买大~麻,听起来真是个好买卖。
我嘴巴发干,想起前天晚上,对着镜子背诵过的那一长串Camilla上过的人名单。某种不甘心的强烈感情支配着我,我挑了个黑发亚洲妞,问她价钱。
她的英语很不好,我们两个比划了半天,我失去了耐心,准备离开,结果她拉住了我,扯着我飞快地去了一条小巷子。她在巷子口叽里呱啦地叫唤了一阵,一个同样黑发的亚洲女人从里面懒洋洋地出来,走出巷子的时候,我和她都愣住了。
那个人是金。
作者有话要说: 乃们还记得大明湖畔的金小妞么…
咳咳国庆出去玩所以下一次更新在8号,目测是晚上。
☆、十三
金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她换了干净利落的极短发型,穿着黑色皮衣和黑色皮裙,一副夜店女郎的打扮,化了很浓的妆,我是指那种典型的美国佬的画法,而不是她之前的亚洲风。
现在的她看上去简直就是Maggie Q的缩短版,叼着一支大~□□,走路的时候像个街头小流氓。
金主动对我打招呼:“嗨,Diane,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干巴巴地说了这句,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嫖~妓遇到熟人这种事,说来还真的有点尴尬。
金大概也看出来我是干什么的了,咯咯直笑:“Diane,你真是个新手,这小妞是卖烟的,不卖下面,当然,如果你实在想要她,我和她说说。她不是纯粹的蕾丝,但也不是纯粹的直人。”
“不了不了。”我吓了一跳,赶紧转移话题,“那边有个咖啡馆,我们去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