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娜波的揶揄中度过了一段准备时光,去《狼恋》剧组面试。
这次的角色是个大大咧咧不太复杂的角色,基本负责搞笑和卖傻,智力不太高,但是对朋友很好,被女主角忽悠得团团转,然而内心却有自己的价值判断。
我从来没有演过这样的角色,调整了好一阵才勉强觉得合格,谁知试镜却意外顺利。导演看了看我的表演,就马上让我加入了——这周的剧集马上要播出,剧组没有时间再耽误。
结果我就这么演上了一部喜剧。一集播出以后,效果还不错,大家觉得我挺逗的,于是剧组临时加了戏,约好这一季我都会在,还主动把价钱提到了两千块一集。杰西让我和剧组多谈点价钱,他说一般这样的演员每集可以谈到五到八千。娜波却劝我先在剧组待着,争取多曝光多点名气,我考虑了一下午,还是决定先听娜波的。
杰西教我在推特上也注册了一个号,名字是演员Diane,然后他又教我怎么和粉丝互动。推特和facebook一样有选择性向的功能,我犹豫了几秒钟,坦陈了性向。结果注册的隔天我就有了好几百粉丝,还有好几个人私信问我“出来吃吃饭吗?”,也有男人问我“愿意出来玩玩嘛?”。
我把男人的信都屏蔽了,和约我出去的女的互相聊天,但从不出去。有一个“女巫魏茶德”和我讨论演戏的话题,看得出来她也是个演员,但是大约不怎么有名,心路历程和我以前很像,我们从一开始互相打招呼到后来无所不聊,彼此都很欣赏。但是我们从不提见面这事。
魏茶德告诉我,演员一定要为以后着想,挂靠一家公司,交够保险,最好有商业保险;存钱做点小投资,美国银行和美林合作,有针对我这样的人士的理财选项,富国银行也不错,我可以试试。
我想起之前C&H公司的邀请,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缓一缓,但是我还是抽空去美国银行问了一下,存了10万块钱进去。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有了这样的财产,开了一个所谓“优质客户账户”,得到银行人员从内到外的真诚服务,这感觉棒极了。
然后魏茶德又教我怎么选择保险,我一口气买了好几种,按照她的说法我接下来的五年不接戏都不会饿死了,缺点是我手头立马只剩下几千块,《狼恋》剧组结账之前我得为自己的房租打算。
幸好金给我推荐了一个角色。她的金主在阿姆斯特丹开了个派对,里面有个小导演和金调情,金把我推荐给了她,小导演听说我是“大片魔法战争的女三(其实是女N)”“和今年金球奖女主飙戏不示弱”“柏林银熊奖提名”,欣然同意,还提出了优渥的价格。金一转身就打电话给我,告诉我“这人好对付,你只要一直吊着她就行,实在不行给她上几次,角色少不了你的,她是个富二代,导演是业余爱好,扔点个十多万没关系”。
我说:“金,你的生意最近扩大到卖人了吗?”
金问:“你管我干什么生意,只要回答干不干?”
“干!”我斩钉截铁地回答了她。
然后我又得到了一个角色,片酬二十万。拿到剧本的那一刻我就傻眼了:整部戏基本只有我一个人,演一个上流社会的空虚小姐,父母离异,父亲是大企业家,妈妈是金融高管,“我”从小被保姆养大,沃顿毕业,善良、柔弱、单纯、寂寞,然后有个社会底层的小混混爱上了“我”,“我们”进行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恋爱,最后在父母的干预下不得不分手。那小伙子于是就殉情了——男主除了痴迷女主以外基本没有别的戏份,而女主除了逛街买东西看戏遛狗被若干人痴迷以外也没了别的地方,我的雇主要求我表现女主角的高贵优雅,可是在我看来,这根本就是有钱人家的公主病。
最重要的是,说好的这导演是个拉拉呢?为什么我要和一个男的演对手戏?
我气急败坏地打电话给金,她得知剧本就笑:“啊,那么她其实是个双?不不不,假如这个剧本是她个人的幻想,那么她基本就是个直人,对我们只是玩~弄而已。”
“金,这片子真的不会成为我演艺生涯的污点吗?”我哀怨地说了一句,金在那头笑:“看在二十万的份上。”
很好,所有人都知道我的节操底线在哪里,而且说到底,我的演艺生涯在哪里也还不知道。
于是我的生活就简化为了拍《狼恋》和忍受这个导演的诸般挑剔这两个部分。
《狼恋》的拍摄很顺利,电视剧的要求本来就没有电影高,而且喜剧角色总是要更好演的,比较吃力的是《情定布鲁克林》。导演伊莎贝尔简直就是公主病的代名词,最初的时候她嫌弃我不如她好看,这点我承认,她的身材脸蛋都比我要好,精致保养过的年轻面容处处透着钱的气息,但是当她每天抱怨十次以上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有点受不了了,拍摄第四天,我就告诉她,如果她再继续这样的话,我就离开。伊莎贝尔愤怒地妥协了,但这并不是一切的终结。我还要忍受她时不时因为诸如“我要去马里亚纳看海龟”“啊我朋友在欧洲有个派对”之类的奇怪理由停止工作,有时候三五天,有时候两三周。而且有一次我在拍《狼恋》的时候,她给我打了十个电话,催我回去开拍,等我匆匆结束电视剧的拍摄赶去那边的时候,她却拖延了两个小时才开始录像。
到五月份的时候这个问题更加严重,二十万也阻止不了我离开她的决心,而她也受够了我的抗议和对剧本的自我主张,我们吵了一架,不欢而散,她扔给我五万块,让我滚出剧组。
我很没骨气地捡起五万的现金,气冲冲地开车走人,顺便打电话给金抱怨了一遍,她在那边咯咯直笑:“哦Diane,你现在也会耍大牌了,以前的你,只要两万块就会任劳任怨吧。”
这话让我一怔。我沉默地挂断电话,深思良久,重新拨通了伊莎贝尔的电话,向她道歉,伊莎贝尔傲慢地数落了我一顿,我任她辱骂了半个小时,承诺完全按照她的心意表演,最后大约是我的态度太好,她居然给我加了片酬,之前的五万再加另外的二十万,并且承诺8月底之前会拍完整部片子。
放下电话,我百感交集。记得很久以前,有个人对我说过,成功之前,没有自尊。这话似乎不是她的原创,但是说这话的时候,她正开始有一点点小名气,也正开始出演独立电影的女主角。那时候在一个大制作里,导演让她正面裸~体出场,不用特效,和一个口臭的肥胖老男人亲吻。她照着做了,做得兢兢业业,尽善尽美,那场吻戏NG了六次,每一次她都认真地和那人吻着,那之后的两天她刷了二十遍牙,用光了一瓶漱口水,只吃了两顿饭。就算是这样,她也做到了。为了一个在大片里出场的机会,和区区几万的报酬。和那个人比起来,我在伊莎贝尔手底下做的一切,多么微不足道。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个逆袭的屌丝背后都有一部辛酸史~
C不懂爱人,D不懂奋斗,所以她们无法持久~只有互相站到对方的位置上切身感受,才会真正体会对方的想法~
☆、二十
今年的奥斯卡推迟到了3月,颁发的那天娜波特地来找我一起看这娱乐圈圣典。
我看见Camilla穿着大红曳地长裙,挽着老毛克出现在嘉宾席里。主持人宣读名单,都是些熟悉的名字,最佳导演是老毛克,他志得意满地站起来致意,对大家说:“我这次获奖最想要感谢的是我年轻可爱的小妻子Camilla。”
大家都笑起来,Camilla微笑着对大家点头示意。老毛克结过几次婚,但是只有这一次是婚期内拿到奥斯卡的,也只有这一次感谢了老婆,我知道大家会怎么想“哦瞧,果然还是年轻漂亮的有优势,也许活儿特别好,所以老毛克七十岁了又焕发了第二春”。
今年的最佳女主角是珍妮佛*卡尔斯特,演《海盗船长》的那位,她绝对算是一匹黑马,我看见前排的明星有好几个露出惊讶的表情,而娜波差点把正在喝的啤酒喷出来。
镜头非常刻薄地直接转向Camilla,Camilla马上察觉了,转头对着镜头一笑。那是非常自信的笑容,从里面看不出任何一点失落。
娜波放下手里的啤酒瓶,叉着披萨问我:“Camilla得罪谁了吗?”
“不知道。”我盯着电视机上的Camilla看。她的表现非常沉稳,对着镜头笑过以后,又和老毛克咬了一会耳朵,老毛克爆发出夸张的大笑,也转头对镜头扯了下嘴角。
大家显然都有点吃惊,但是明星们都训练有素,马上就都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开始交头接耳。有人和Camilla说话,大约是安慰她,也有人对磕磕巴巴发完言的珍妮佛表示庆贺。主持人一如既往地欠揍语调在电视上播放,我摇摇头,起身去拿了一堆酒。
娜波大声说:“怎么会这样?金球奖不是奥斯卡预选吗?这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可能对评委来说,Camilla还是太商业化了吧。”我无所谓地耸耸肩。
谁知道这里头有什么内部交易?奥斯卡说到底也是由人选出来的。票选这种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这次要么是老毛克不肯帮忙,要么是老毛克自己都无法把控。Camilla和老毛克如此镇定,说不定他们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管怎么说,一个女主角提名,一个最佳导演,还有其他的提名,这部电影他们早就赚了。而Camilla也得到了好处。今年她的电影密集上映,借着金球奖和奥斯卡提名捞了不少钱,按照我的估计,接下来她又要忙活一阵,而且据说老毛克又要拍动作片了,说不定女主角又是Camilla,小金人得主也可能是票房毒药,而Camilla依旧可以大笔吸金。
好莱坞就是这样,在边缘的什么都不知道,只能被傻乎乎地看预先编好的戏,而懂行的什么都门儿清。至高典礼也就是大家凑个热闹,娱乐娱乐,娱乐至死。
《情定布鲁克林》折腾得我要死要活。那小妞导演根本不懂行,男主角受不了她,钱都不要就走了,事实上所有的剧组成员都已经换过一遍了,除了导演和我。伊莎贝尔在这方面的投入已经高达五十万,却依然乐此不疲。我怀疑她是否真的是沃顿毕业的,这样的投资真是一点回收的希望也没有。但是既然这是有钱人的游戏,而且现在每周也只要一两天的拍摄,那么我也就当陪着小女孩过家家吧。
《狼恋》的收视率又重新上涨了一个点,剧组在官网做了一个“最受欢迎的配角”的调查,结果我演的傻狼女有幸当选,于是避免了最后一集被写死的命运,下一季还将继续签约。我谨慎地没有谈薪酬的事,但是五月中《狼恋》的主演们纷纷罢工抗议要求涨薪,电视台决定从外围开始突破,于是先找了我们这些参与度不高的小角色谈话。
我的说服者是制片人,这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虽然有些衣衫不整,不太像典型的文化圈人士,却意外地精明,我一进去,她先问我:“Diane,在我们剧组感觉怎么样?工作餐好吃吗?”
我说:“挺好的,饮料和吃的都很丰盛。”她看见我态度温和,也和善地跟我聊了一会家常,中途只字不提罢工的事,到最后她才说:“你知道最近有的人对电视台有些不满,我们正在努力设法改善。你看,我跟老板商量过,像你这样受人欢迎的角色,片酬提升为一万块一集,怎么样?”
一集一万!我心跳加速,却假装镇定说:“我跟着市场潮流走。”哦,我再也不是黑~天~使酒吧里那个瑟缩发抖的可怜虫了,我是参演过大电影的Diane,区区一万块一集,比起我在《魔法战争》里的片酬可差远了。
制片人从她那红色细框眼镜后面审视我,好一会才说:“我知道一集一万对拍电影的人来说并不多,但是配角总是要吃点亏的。如果是主角就不一样了,Diane,你是个聪明人,没有跟着他们瞎掺和,这是为什么我会先找你谈话的原因。”
“主角?”我挑眉问她。
“不算第一主角,但是每集出场15分钟以上的话,我觉得能算吧。”她盯着我说,“你知道,喜剧总是很能拉人气的。”
“但是喜剧也容易固定谐星形象,从此很难转型。”我回望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既不软弱也不咄咄逼人。什么,我根本达不到需要形象转型的高度?那怎么可能,我可是跟金球奖影后睡过的人,金球奖要是值一千万,我起码也值一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