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萨莞尔一笑,不作言语,脚步却朝仍述迈近了去。走到贴近他身后,便伸出手来在他的腰上狠狠掐下,又迟迟不松,直痛的仍述周身一缩,脸上却还不得已挂着泰然微笑。
就在这时,快步走来一位纳府侍从,他在纳允耳边嘀咕了几句,纳允便拉着绿漪拜辞走开了。
明萨方才将掐住仍述的手松开,转而悠然绕到案几后,坐下来若无其事地斟酒。仍述揉了揉腰,转而龇牙咧嘴坐在她身边:“小魔头的掐人指法果然狠厉,这一指,要比我沙场上中了一刀还要厉害。”
说着,仍述抬眼来试探明萨的表情,方才纳允故意拆台,他生怕小魔头会存心怪罪。明萨倒没有更多想法,从来也不是存有小心思的人。
该教训的教训了,如今只冷笑两声,偏头不理他。
这一个偏眼,目光刚好瞟去殿中的角落。方才那位水墨一般淡雅的清俊公子,此时正好展开贝齿,对着明萨和仍述这里灿然笑了。
他自顾自饮着酒,见明萨的目光无意间瞟过,脸上的笑意也不减。看这笑意,方才明萨暗中用手掐仍述的情形,估计是被他尽数看在眼中,此刻方觉好笑吧。
这样的笑容,便如早春阳光中,端坐云端的仙人一般,耀人心弦。若说顾庭同是清秀无极之貌,却少了他这双眼中的潇洒风流,举动之间的疏放不羁。
对这样的人物,明萨再次目光所及,自然脸便涨红几分。其实也怪不得明萨,这殿中的所有妇人,有多少都关注着这角落里的一抹灿阳。
仍述不满地撇嘴嘟囔:“有那么好看?真是…”说完还一顾殿中女子们对那公子的戚戚声,不屑地冷哼。
那一张脸,如此青白朱红分明,一看就是只懂吟诗作对,不懂上阵杀敌的花架子。仍述自顾自在心中嘲讽道。
“自然不够好看,若论美貌,谁能比得过香怡居的美人儿啊!”明萨适时找到了时机,一句话给仍述顶了回去。
仍述自讨没趣,不能反驳,确实是自己有错在先,便哂笑着自顾喝酒。
这时候,从后堂中走出一行五人,顿时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去。
前方正中的一位,神色和善,弥勒佛一般脸有笑意,高身阔臂,肚腹滚滚,虽无威武之色,却有威严之态。
他身后跟着纳允和纳修两位公子。难得能看见,纳允也有此刻的乖顺垂眉之状。方才那侍从过来叫他离去,应当便是去后堂了。
平常倒也不会这般明显,但此时在如此正式场合,纳允和纳修并肩而立,倒让众人再次将他兄弟两个加以比较,着实是,天差地别,造化弄人。
再之后,又跟着两位管家,看眉眼都是精明之人,眼中精光闪闪。
不用说,正中走在最前之人,便一定是此次宴席的主角寿星,也是叱咤横河之北的法器宗宗主纳洪。
虽然纳宗主脸上总是挂着和善笑意,但魔族人都盛传,纳宗主年轻的时候杀人越货无所不为。如今他训练出的纳家军,一个个眼神犀利,一身悍意,便知道他的训练之法绝非善辈。
纳洪纳宗主便是国师的叱咤七徒之中的六徒弟。多年来,他一直坚守着法器宗的立场,与魔宫极力支持,为完成祖先遗训不遗余力。
见他前来,所有人,不论是站着的还是坐着的,全都肃然立着,说闹声也渐渐消了,只待他发话。
纳洪走到高座之前正中,目光正敛,环视殿中。在一阵殿中从未有过的寂静当中,他泰然自若,顿了顿,方才开口道。
“今日,我纳某人宴请众位贵客,众位给我面子,远道而来,纳某不尽感激。今日之宴,一来是因我纳洪五十岁寿辰,二来,也代法器宗所有给蓝家少爷接风洗尘,与大家同乐!”
没想到纳宗主刻意提到自己,仍述忙向宗主恭敬一拜,再转身向众人拜去。堂中众人也纷纷向仍述拱手而拜。
纳宗主朗声大笑一番:“蓝风少爷果然一表人才,师父他老人家亲自调教出来的人必然没错。看到你这堂堂英姿年少,老夫甚是羡慕啊!”
仍述忙连声推辞,谢过宗主的夸赞。
谁人不知,他纳洪便是国师一手调教出来的爱徒,这一句夸赞蓝风的话,还顺带将他自己夸了去。
“岁月不饶人啊!转眼我纳某人也年过半百啦!”纳洪再放声道。
听闻宗主如此说辞,殿中自然响起一片应和之声,皆是一众人奉承宗主英武不减,霸气更增的言语。
纳洪不为所动,哈哈豪笑,再道:“众位团结,是我纳某人最为欣慰之事。有众位齐心,我法器宗必然欣欣向荣!”
殿中众人受到鼓舞,自然血脉贲张,个个附和,有宗主带领,法器宗必然其利断金之类,言之凿凿。明萨和仍述看着周围群情振奋,心想,看来这纳洪平日里笼络人心,做的是十分到位。
“好,好,好,”纳洪眉眼尽是满意微笑,连说了三个好字:“今日只当是我法器宗家宴,勿须客气,众位且入席吧,请!”
众人一并应着,也是谦恭地等到宗主走到主座之后,坐定了,再次伸出手来,示意大家入席,其余人才纷纷按照侍从的指引,入了自己的席位。
入席之后,席间便涌上来一队队祝酒少女,伴着帷幕之后的奏乐班子弹奏的曲调,她们扭动腰肢,轻歌曼舞,漫步祝酒,再添美景,不胜娇媚。
宴席之上,堂中众人,纷纷携带家眷向纳宗主拜寿祝酒。拜寿之后,再向蓝风和琴瑶祝酒,为他二人接风。一时间觥筹交错,笑逐颜开,殿中好不热闹。
第三六四章 水墨才子
宴席半酣,纳允已然酒酣微醉,顶着一张暗红色的厚嘴,此时也站起身来,向仍述和明萨敬酒。此时,在这些纷繁才子之中,陪在纳允身边的绿漪显得格外美艳。他二人你侬我侬,似乎毫不避讳绿漪的身份。
早些时候,听闻纳允前几年已经娶了一位夫人,可那夫人身体不好,不过两年,未曾为纳家生出孙子,就已香消玉损,不在人世。
自那之后,纳允便声色犬马,与圣京的歌女舞女十分熟络。纳宗主似乎也见怪不怪,不再责难他。
所以,像这等为父亲祝寿的重要场合,纳允都可以带绿漪前来,纳家的家风还真够豪爽。仍述一面应着酒,一面在心中暗暗想道。
眼见殿中已经酒酣,丝竹歌舞也已经轮换几番,不绝于耳。绿漪弱柳扶风般站起身来,嫣然笑着,娇俏地迈着步子,走到正中,向纳宗主俨然下拜。
“宗主大寿,绿漪不才,也带了亲自调教的一班舞女,特献给宗主及众位贵客一个惊喜。”
绿漪一静一动都是十足的美人,她方才一起身,便牵动了众人的神经。此刻再听了她的话,众人更忍不住好奇。
圣京之中,富家子弟们看惯了舞女之舞。虽也各式各样,为讨欣喜,花样百出,时常翻新,可也谈不上惊喜。故不知绿漪所言,这些舞女能带来哪般惊喜。
仍述此刻却不这么想,看着绿漪脸上魅惑众生的微笑,仍述心中悚然下沉。那种感觉,仿佛是深山之中的古寺,夜半敲响寒钟,令人肃然,又令人警醒。
不知为何,这女子的笑,竟然能让自己产生警惕。看到她嘴角的莞尔,仍述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在完成任务之前,他们往往是这般笑里藏刀的。
仍述思虑着,无意间看向小魔头,却见小魔头也正看向他。她眼中的情绪,仍述懂得。难道,小魔头也对绿漪的惊喜有所猜测?
仍述还在思虑着,绿漪已经在一片好奇之声中求得了宗主的首肯。她扬起双手,丝滑的绿袖便滑落几分,露出她白皙动人的小臂。
两声轻快击掌声响彻大殿,瞬时从堂后走上来一队侍从,这队侍从共同抬着一个偌大屏风。屏风为特制,双层间有隔缝,要比一般常见的屏风更厚更实。
但这屏风之上却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景物点缀。
见到众人都探头探脑,迷惑不已,不知这费尽心思准备的白色屏风是做何用。这时,绿漪再走到屏风前,不疾不徐地开始解释。
“这屏风是我命人特制。屏风有两面,待会儿,可由我班中画工分别作画。画毕,我这一班舞女,可一面起舞,一面将两幅画作绣为锦色。”
听毕绿漪的讲解,众人都在戚戚而语,似有不信之色。就连纳宗主也露出不愿相信的神情。
在屏风上刺绣,本就比在绣撑上刺绣更有难度,何况要一面起舞一面刺绣,这如何可能?
看到这些质疑的神色,绿漪眼中的骄矜之意更甚,那一眸一笑似乎是说,若非如此,又岂敢称作惊喜?
再嫣然一笑,绿漪再次轻启桃唇道:“众位贵客莫急,我们且看上一看。看是我画工画的逼真,还是舞女绣的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