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 作者:意迟迟(二)【完结】(20)

2019-02-22  作者|标签:意迟迟


刘刺史既有城府,那这些事,他势必也藏得严严实实。
关于雀奴的线索,极有可能就同苏彧要寻的那本账簿放在一起!
所以当若生听到他说找到了,立时大喜,急问:“是账簿还是雀奴的消息,还是二者皆有?”
苏彧没说话,只在昏黄温暖的光线中,定定看了她一眼,而后垂眸落座,从怀中取出一物来。
那是一卷书,封皮上写着一行小字——群侠传。
瞧着,像是坊间流传的话本子,里头胡言乱语地写了些天马行空的人跟故事,只作消遣一观。
她愣了下。
苏彧默然无声,修长手指落在了那行小字上,摩挲两记,然后翻开了书,声音微沉地道:“依刘刺史的x_ing子,账簿非但不会藏远,反而会尽可能留在随手可取的地方。他平常留宿书房的日子,远超过他留宿妻妾房中,这并不寻常。他藏书极多,甚至于还有不少孤本,但许多书根本就连翻也没被翻过几次,这些书并不是拿来看的。”
书页“哗哗”翻动着。
“刘刺史不笨,知道将东西藏在哪,才能叫自己日日看见,而旁人却不会注意。这话本子,就是账簿。上头写的,的的确确是个乱七八糟的江湖故事,可是这里头,记载的远不止这些。”他沉吟片刻,终于摊开了一页,将书轻轻从茶几上推到了若生手边,“每隔十字取一字看。”
若生的面色已有些发白。
苏彧的口气,不是他一贯的云淡风轻跟漫然。
他已找到了账簿,为何瞧着神态反沉重了起来?
若生心尖颤了下,深吸一口气,伸手去取那书,置于眼前来看。
书卷已旧,想必平日里刘刺史没少翻看。
她依着苏彧的话,每隔十字,便取一字来看。
慢慢的,一个字,两个字……竟成了一句完整的话……
——宣明十五年六月得异瞳女,取名如霜,送与永定伯世子段承宗。
“啪嗒”一声,书卷自若生手中滑落,就像她胸腔里的那颗心一样,悲鸣着重重摔落。
永定伯世子段承宗,是她的大舅舅。

  第100章 打扮

满室寂寥,只剩下她的心,一声声“怦怦”跳着,跳得又快又急。
如霜便是雀奴,雀奴便是刘刺史的如霜。刘刺史买下她,的的确确是另有大用处。若生眼前仿作话本子模样的账簿中,一桩桩尽数记载了诸人行贿受礼等事,哪一桩单独拣出来,都堪作把柄。
若生早在从拾儿口中得知刘刺史大抵已为雀奴另取了名时,便明白这事远不是她曾经设想过的那样容易。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从未将雀奴同段家联系在一块,那分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人跟事,怎么就真能牵扯到一起?
她用尽全力深吸了一口气,将初夏夜间微凉的空气一股脑吸进了心肺间,而后一个激灵,恍惚的神思才慢慢聚拢而来。
明知道账本为真,刘刺史曾买下雀奴的事也是真的,其将雀奴改名作如霜之事亦不假,可当这一切终于撕开迷雾冲到她面前时,她却觉得自己似在看一出折子戏,一出极其滑稽而可怕的折子戏。
因着前世段家在连家落魄后袖手旁观,乃至于落井下石的事,她对段家并无多少感情,此生也无意频密往来。
是以她在姑姑跟前从不像前世那般说段家的好话,念叨着要去段家小住几日等等,只放淡了心思,权当同段家人不熟,不往来就是。姑姑听了两回,加上之前段家春宴上出的事,也是乐得她疏远段家。
用不了多久,这一切就会归于平静。
然而这会,刘刺史秘密的账本上,记载了若生绝不想要看到的名字。
尽管她不喜段家,但她身上总也还流淌着一半段家人的血脉……
若生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胸腔里的心跳得太厉害。渐渐带起了一阵沉沉的闷痛。
她用力咬了下舌尖,终是冷静了下来,朝着落在地上的账簿弯下腰去。
不过她探出去的手还未碰到纸张边缘,斜刺里就先伸过来一只手抢了先。她听见他低低道:“毕竟已是宣明十五年的事,你而今再急也是无用,且先好好睡上一觉吧。”
刘刺史买下了雀奴,为其改名后便转手他人。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年。这两年间发生的事,他们眼下都还并不清楚。
保不齐,段承宗亦同刘刺史一般无二。收下雀奴后会再次转手。
若生深知苏彧的话没有错,她这会就算再急,对事情进展也没有任何帮助,而且她现下心思是乱的。越是想得深,越是容易钻进牛角尖里。头绪理不清不提,只怕还会变得愈加乱糟糟。
她便将手慢慢地收了回来,直起腰来转脸看向他,正色点了点头。
苏彧收了账簿。站起身来,道:“元宝出行不便,明日便只能劳你暂且领着它了。”
这是他们先前说定的。明日离京时,让元宝跟着若生的马车走。左右它也同若生熟了,又喜欢腻着她,也不怕它心生不满故意跑丢。
若生听到他说元宝,神色也稍微放松了些,颔首应好,“等到会面的时候,你再将它领回去就是。”
苏彧瞥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准备离去。
若生看着,想一想也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轻声说了句:“小心。”
“你怕吗?”脚步微顿,他忽然转过身来问道。
若生怔了怔,反问:“怕什么?”
暗夜之中,他的嗓音听着比平素还要清冷上两分:“依你先前所言,你前世浑噩度日,知之甚少,而今一步步往前走,知道的真相自然也会越来越清晰,肮脏的、龌龊的、y-in狠的……每一件都只会比你想得更不堪。你若是怕,倒不如如今便收手,也省得来日痛哭流涕。”
不是任何人,都能经受得住真相所带来的痛苦。
而今,若生所见,还仅仅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但她怕吗?
不,她不怕!
她身后还有爹爹还有姑姑,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就是雀奴的下落,她也已经一点点接近了不是吗?
老天爷给了她这样的机遇,可不是叫她用来害怕惶恐的!
她目光定定地看向苏彧,笑了下:“我已经遇见过足够肮脏不堪又意味深长的人和事了。”
被自己曾掏心掏肺喜欢的人背叛,被自幼视作父亲的叔父驱出连家,又历经生离死……这其中滋味,她在那段生不如死的岁月里,曾一日日反复咀嚼,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世上最可怕,不过是叫父母亲人再离开她一次罢了。
“既如此,就大步迈开,往下走吧。”苏彧临窗而立,身形高挑如松,抬眼看她,眸色清亮,淡淡说道,“左右,这条路上不止你一人。”
若生听着他平静淡然的口气,却蓦地呼吸一窒。
这时,他忽然又说:“不过说来也是,你怕倒不如我怕才对,你说我死于启泰元年,却说不知究竟是因何死的,焉知不是你杀的我。”
他挑眉。
若生不觉失笑。

许是因为苏彧临走之前说的那几句话有着令人莫名心安的力量,若生歇下后那纷杂的情绪慢慢的就都归于了安宁。
意外的,一夜好眠。
翌日拂晓时分,她迷迷糊糊听见扈秋娘起身跟绿蕉交谈的说话声,睁开眼坐了起来,唤了扈秋娘一声。
扈秋娘入内,见她已醒,便沏了一盏白水送上前去让她润润嗓子。
绿蕉也是赶忙拿了衣裳过来,准备服侍她起身。
几下忙活,若生已起了身,穿戴齐整,她坐在床沿,扭头看一眼窗外朦胧的天色,问道:“东西都打点妥当了?”
扈秋娘答曰:“昨日便已备妥,姑娘只管放心。”
“老吴呢?可来候着了?”扈秋娘办事一向利落。若生闻言也就放下心来,而后问起老吴。
这回是绿蕉答话:“还未见着人。”
这会还只是天色刚明,外头的天空颜色还昏暗着,老吴只怕是没有料到姑娘会这般早便起身。
若生昨儿个也并没有叮嘱他应当何时来上房等候。
“使个人去叫他来,该梳妆了。”扈秋娘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摇头笑了声,应个是退了出去。
屋子里绿蕉则拣了犀角制的梳子为若生梳头。
若生的头发生得很好。乌鸦鸦的一把。又厚又亮,梳子一梳便从头到尾,连个结也不打。
梳了一遍后。绿蕉问道:“姑娘,过会可是要给老吴也梳同您一样的发式?”想到这,就是绿蕉这老实x_ing子的人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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