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扈秋娘见她久不言语,似愣住了,便轻轻唤了一声。
若生回过神来,赶忙将心绪一敛,摇摇头说:“不说了不说了,先家去再说。”
她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父亲了。
也不知她不在的日子里,父亲同继母之间处得如何,是否和睦,可有闹脾气。每日里是不是总往她的木犀苑里跑,缠着吴妈妈一众人问她到底何时回来。
思及此,她便又不禁想起了千重园里的人来。
平州裴氏一门跟连家究竟是否有怨,她终究还是要寻个机会亲自问一问姑姑的。
如果玉寅、玉真兄弟二人果真是裴家的人,那他们深入连家的目的,就必然同梅姨娘心中怨恨的事一般无二。
前世他们也的确毁了连家。
还有四叔那边,到时省不得也要见上一面“说说话”才是。
马车就在她渐渐清晰起来的思路间,进了平康坊。坊里,盛夏的气息已经日益浓重,绿意扑面,红日胜火。
先前若生进城门时,就提前打发了人回连家报信。
是以他们一行人的车马才刚刚到连家大宅附近时,迎面就有人跑了过来,急切道:“姑娘可算是回来了,二爷都问了好些日子了!”
若生听了不觉也急了些,让人加紧赶路。
须臾马车进了连家,直接停在了二门外,扈秋娘领着人卸东西归置,绿蕉就跟着若生先下马车往里头去。
谁知若生才一下马车,就瞧见了父亲跟继母。
俩人并肩站着,神色皆焦急得紧,额上还泛着细密的汗珠子,像是已在日头底下厚了一会了。
明明往后站些,就是能遮y-in的地方。
但若生才往前迈开一步就发现了,如果他们往后站一些,就无法一眼瞧见马车停下的地方。
他们这是想一等她回家就立即见到呀!
若生当下鼻子一酸,好好的差点落下泪来,忒不像话。
她怕叫父亲瞧见自己泛红的眼眶想到忧心的地方去,遂站在原地悄悄拿帕子拭了拭,又深呼吸了几口。才终于往前去。
他二人显然也已经看见了她,马上迎了上来。
朱氏先笑,笑过却轻叹了一声:“瞧着竟是瘦了呢。”
“母亲瞧错了,我这分明是胖了不少才对。”若生笑吟吟走上前去,熟稔地挽了朱氏的手臂。她才出门十几日,再瘦又能瘦多少?
朱氏摇摇头:“哪里,看着的确是瘦了些。回头让厨房里给你炖些汤水补一补。”
听是吃的。连二爷也c-h-a上话来:“那我也是要补一补的!”
“爹爹。”若生唤了一声。
他转过头来上下打量她一眼,方才满脸的焦急如今一点不见,哼一声说:“谁是你爹!”言罢又别过脸去。再哼一声,“我可不认得你!”
若生怔了下,悄悄去看朱氏。
朱氏面露无奈,轻轻摇了下连二爷的胳膊:“二爷。您先前不天天问阿九何时回来吗?”
连二爷鄙夷道:“她才不是阿九!”
“爹爹……”
“不带我也就罢了,还一走就是十几日!”连二爷越说越气愤。“还带走了我的窝丝糖!”
一匣子糖,他记到了现在。
若生失笑:“那糖不是您给我的?”
连二爷忿然:“才不是给你的。”可说着说着,他又瘪了瘪嘴似要哭,“你怎么就去了这么久……久的同小祺一样……也是一天天不见人。然后就再也不回来了……”
“我以为、以为你也再不回来了——”
他到底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当着众人的面哭了起来。
丫鬟婆子面面相觑,然则也没有人敢多出一点声。
若生赶忙赔礼:“爹爹我知错了,再没有下回了!”
连二爷一边哭一边发脾气:“你哪错了?”
若生语塞。她哪错了呀?这话她可怎么接?
见她愣住,连二爷吸了吸鼻子。哽咽道:“……你倒是说说。”
若生急中生智:“女儿哪哪都错了,这回就没有一丁点对的!”
“这还差不多!”连二爷突然打了个嗝,许是自己觉得乐呵,他明明哭着又笑了起来。
朱氏在旁适时劝道:“咱们先回明月堂去,好吩咐小厨房那边给煲汤,顺道也好叫阿九回木犀苑去换身衣裳。”
连二爷听见“汤”字,立马将声一收,带着浓重鼻音“嗯”了声,而后看向若生:“灰扑扑的,快去洗一洗!”
“您不生气了?”若生陪着笑脸小声问。
连二爷没说话,打从鼻子里发出哼声来,斜睨她一眼,然后伸手推了一把她的肩头:“丑死了,快去换衣裳!”动作却是格外的轻柔,就连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微微翘起了一个角。
一行人就往垂花门里头走去。
少顷,连二爷夫妻俩回明月堂,若生则先往自己的木犀苑去洗漱更衣。
临分别之际,连二爷才瞧见了元宝,当下讶然道:“这猫怎么又来了?”
就连朱氏也奇怪。
连家无人养猫,若生也不曾养猫,连二爷却像是见过这猫的。
他说完忽然瞪大了双目,震惊地看向若生:“你领着它出门玩儿去了,却不带我?”也不等若生解释,他甩袖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念叨,“我还不如一只猫——不如一只猫——竟然还不如一只猫——”
日影阑珊下,元宝得意洋洋地“喵”了声。
连二爷的背影更委屈了……
若生扶额,匆匆往木犀苑去,准备回头好好同他说一说。
到了廊下,站在架子上似睡非睡的铜钱猛地叫了起来——
不孝女!
回来了!不给饭吃!
若生正低头沉思着,“嘭”一声撞上了廊柱。
第104章 叙话
极重的一下,撞得她往后一倒,趔趄着就要摔下去。
绿蕉几个立马手忙脚乱地上前去扶她,吴妈妈更是唬了一大跳,急忙拨开众人凑近了去看若生的额头。上头一片红通通,显见是撞得极厉害。
若生回过神来,也觉痛得厉害,自个儿下意识拿手去揉,一面倒吸着凉气问众人:“可是肿了?”
她摸着,指腹底下像是有硬块,然而眼前没有镜子,她想瞧一瞧也是不能。
吴妈妈慌慌张张抬手挡住,急声道:“好姑娘,可不能胡乱拿手揉!”
这撞着了别的地方也就罢了,偏生撞的是脑袋,那就不能不小心谨慎些了。尤其连家这府里头可还有位二爷,当初就是因为磕着了头才变成今时这模样的,这可是大事。
吴妈妈拦住若生不安分的手后,低着头仔仔细细看了又看,还是立刻扭头吩咐下去:“速速去请个大夫来看看!”
若生闻言也慌了:“莫叫爹爹知道!”
她这会才刚刚进家门没多久,就闹闹腾腾地要请大夫,万一叫明月堂那边知道了,还不马上闹个人仰马翻?
“是是,姑娘别急,断不叫二爷跟太太知道。”吴妈妈劝着,一边又吩咐了几句下去,而后便要扶着她进屋子里歇着去。
若生咬咬牙站稳了脚跟,额上痛意似乎也消了些,正要迈开步子往里走,忽然转过身来,叫住了那将要去请大夫的丫鬟,说:“罢了,还是不用请大夫来了。”
吴妈妈大急:“姑娘万不可胡来。奴婢瞧着磕得厉害,还是请大夫来仔细看一看吧。”
若生照旧摇头:“没这般娇惯,使人去打了水来,回头抹些药就是了。”
底下一群人听着她说自己没那么娇惯,一个个都傻了眼。
吴妈妈也是语塞,总不能主子说了自己不娇惯,他们非得揪着这事说她是个娇惯着长大的。禁不住一点疼。
若生皱了皱眉头。旋即展颜笑了笑:“都别愣着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言罢,她终于抬脚往屋子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叮咛吴妈妈,“这事可不敢告诉明月堂那边。”
吴妈妈叹口气,应声是,让人去拿药来。
进了屋子里。若生愣了下,回头问:“元宝上哪儿去了?”
“元宝?”吴妈妈愣了下。
若生比划着。“喏,就是方才跟着我一道回来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