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互讽起来。
段承宗最是听不得人说起他“狎妓”的那桩事来,登时吹胡子瞪眼,指着连四爷怒斥:“你既不仁,也就休怪我不义!”
连四爷哈哈笑了两声,仍是讥讽语气:“世子爷好大的口气。”
他再三称段承宗为“世子爷”,段承宗心里头就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压得他气都喘不过来,声音也变得沉闷起来:“好!甚好!连四你很好!”一连说了三个好后,他也不提什么本金不本金,分红不分红的了,黑着一张脸转身便走,连看也不再多看连四爷一眼。
事已至此,多费口舌,也是无用。
段承宗心知肚明,脚下步子走得飞快,转眼便消失在了连四爷眼前。
连四爷见状怒不可遏,想骂上两句,又怕声音太响隔墙有耳,而且段承宗今儿个说的话,句句古怪,令人难以明白,他心中生疑,只得拼命按捺下来。可到底是忍不住,他重重一巴掌拍在了茶几上。
盛了半盏冷茶的茶碗跳将起来,“哐当”一声歪倒,杯口磕在几上,金黄色的茶水四溅而去,有几星恰巧溅上了他的袖子。
他皱着眉头大力甩甩袖子,亦摔了帘子出门去,口中低声暗骂:“莫名其妙!”
近些日子发生的事,竟就没有一桩能叫人称心的!
不过段承宗已经失势,他来日就是还要继续同段家人结交,也该换个人选才是,段承宗只怕是没有东山再起的日子了。连四爷如是想着,索x_ing一把将段承宗的事抛却在了脑后。只思量起来应该如何将林氏接回家来。
那日二人口角,说起和离,不过是气话,他终究不可能真同林氏和离。
但想起林家那位大舅子做的好事,他这心头还是叫怒气给填满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太热,火辣辣的日头晒得人焦躁不已。
先行一步,拂袖而去的段承宗。则气得比连四爷还厉害。
他越想便越觉得自己遭人陷害的事。同连四爷只怕脱不了干系。若生那孩子,一向同她四叔走得近,连四爷想要唆使她办事。那还不是轻而易举?段承宗想啊想,真是气得几要吐血。
他顶着大日头,在天光底下站了一会。
太阳晒得他头晕眼花,额角沁汗。浑身黏腻。
随行的小厮上前来请示,可是立即回永定伯府。
他略一沉吟。摆手道:“不,去连家!”
连四对他不住,他又何必对其仗义?
马鞭一甩,载着段承宗的马车。就调头往平康坊连家大宅去了。
他到连家门外之际,正是太阳升得最高,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
就连知了都躲在树荫里。往常撕心裂肺般的鸣叫声,也显得微弱了下去。断断续续的。
可连二爷,一用过午饭,就来木犀苑寻了若生,嚷着要让她陪自己粘知了去。说完也不等她答应不答应,只发话让人速速去备了粘竿来,他一根,若生一根,好好比一比谁粘的知了更多。
朱氏近些日子好眠,困的时候比清醒得时候还多,这故事也就不大说给他听了。
他也渐渐的懒得看话本子,天气热,坐不住。
不过旁人因着天热,多半是找个y-in凉的地方安安静静避暑才是,但他偏不,就爱四处瞎窜胡乱闹腾,跟个皮猴似的。
到底是心里没长大,还是个猴孩子……
若生总觉得自个儿上辈子没好好待他,遗憾颇多,如今也是可着劲惯着他。
就连金嬷嬷都看不过眼,劝她不要由着二爷胡闹。
她当面笑吟吟应下,转过头见了她爹,却又照旧如常,根本没有将金嬷嬷的话放在心上。
金嬷嬷也是无奈,只得去寻连二爷说,姑娘白日里要上颜先生的课,要去千重园跟窦妈妈学拳脚强身健体,偶尔还得去点苍堂办事不说,间或也得抽空学学针线女红,实在是忙得很。
言下之意,您闺女都快忙得脚不沾地了,就甭缠着她遛鸟斗蛐蛐看星星晒月亮了……
可连二爷听了这话后,蹙着眉头沉思了片刻,忽然反问道:“嬷嬷,阿九去颜先生那上课的时候,我可去寻过她?”
“这、当然是没有。”
他点头,再问:“阿九同窦妈妈学拳脚的时候,我可去过千重园找她?”
金嬷嬷老实道:“这自然……也是不曾……”
连二爷就得意起来,还问:“那她去点苍堂办事的时候,我可找过她?”说完,他忽然想起来,自己似乎还真的去找过她一次,当即飞快改口说:“我可有次次找她,总找她?”
金嬷嬷无奈极了:“二爷并没有那样做。”
“所以呀,她不忙的时候,难道也不能陪我玩吗?”这话,简直无懈可击。
金嬷嬷只得道:“当然是能的。”
连二爷昂着下巴,笑了起来。
不过虽然金嬷嬷找他说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可占理了,但回头再去缠着若生玩的次数,却的确少了许多。
有一回金嬷嬷路过他身旁,听见他一直嘀嘀咕咕在小声说着什么,就悄悄凑过去听了听,一听,原来说的是——“嬷嬷说的对,阿九都忙瘦了,瘦的跟豆芽似的……我得让她歇歇……”
金嬷嬷甚感欣慰。
然而连二爷忍功有限,自己一个人玩了两天,终究是忍不住了,急匆匆跑来要若生陪他粘知了去。
若生刚刚小憩了一会,这会精神倒也不错。
父女俩就命人备了粘竿来,往树下去。
连二爷东西一拿到手里头,就要往树上够,惊得躲在树荫纳凉的夏蝉齐齐震动,发出刺耳的尖锐鸣叫声来。
他就嘟囔:“粘了回头给铜钱吃!”
“……”若生扶额,“它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