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珠 作者:意迟迟(四)【完结】(15)

2019-02-22  作者|标签:意迟迟


虽说若生夜里并不大爱使唤人,但值夜总归也是活,比不得自个儿躺在被窝里睡得安生,如今扈秋娘愿意值夜,绿蕉和葡萄当然也不会拦她,便都笑着应了好。
扈秋娘就伺候着若生洗漱更衣,眼瞧着她钻进了被窝里,这才轻声道:“奴婢知道姑娘心中有事藏着,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但看您的样子,只怕是很要紧的事。若不然,您也不会瞧着这么怪。”
她动作轻轻地将帐子从铜钩上解了下来,口中仍然劝解着:“可不管是什么心事,憋久了总不是好的。您何时愿意说了,奴婢就在这,您只管放心说。”
雨过天青色的帐子流水般倾泻而下,将床榻和屋子隔成了两个世界。
帐子里还是无人言语。
扈秋娘暗自叹了口气,正要退下,却听见若生的声音低低地响了起来。
她说:“我做了一件极蠢的事,蠢的简直要死了。”
扈秋娘听见后三个字,立马明白过来,自己方才是听漏了,心里一松,忙要再问,却听见若生又接着道:“普天之下也没有这般蠢的事!”
声音懊恼至极。
帐子里窸窸窣窣一阵响,若生已是换了个十分惆怅的口气道:“罢了,不必担心我,你且去睡吧。”
扈秋娘这心一提一落,到底没奈何,只能自去睡了。
但她没能睡熟,床上的若生也是翻来覆去。
翌日天色微明,若生便起身洗漱披了身大氅溜去了幼弟若陵那。
支开n_ai娘,她双手托腮趴在摇车前,对着还听不懂话的小孩儿罗里吧嗦说了好长一顿话。
说完了,她心里便松快了。
旁人不能听,若陵总是能听的。
她高高兴兴回了木犀苑让人备早饭,看起来同先前一模一样,昨儿个的事就像是众人一起记错了似的。
用过饭,她捧了卷书坐在那看,眉宇间丁点烦恼也不见。
扈秋娘又是疑惑又是欣慰。
木犀苑里风平浪静,端的是岁月静好,可巳时二刻时有人送来的名帖却显然一下子便打破了这份静好。
上头还附了张请柬。
若生放下书,看了一眼名帖,再看一眼请柬,眸色便变得y-in沉沉的。
她可没料到,陆幼筠会给自己下帖子。
抬起头来,若生将东西往桌上一搁,吩咐道:“随意寻个由头,就说我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不能赴会,婉拒了吧。”
扈秋娘应了声“是”,而后问道:“姑娘,奴婢有个关于您不让奴婢提的人的事,不知当不当说。”
若生:“……你都说到这份上了,同提了有何分别?”
扈秋娘讪讪:“那奴婢就说了?”
若生无奈摆摆手:“说吧。”
“苏大人来见二爷了。”
“你怎么不早说……”
“这,不是您不准奴婢提么?”
“……”

  第285章 险阻

若生自觉理亏,于是再也没脸说下去。
她悻悻将书重新捧了起来,捧得高高的,将自己一张脸全部挡在后面,这才重新发话问道:“知道是来做什么的吗?”
扈秋娘摇了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
若生听着,心头不免有些发愁。
昨儿个自己贸贸然说出口的话,分明还在耳边,苏彧这会上门来,能是为了什么?
她心里开始小鹿乱撞,直撞得怦怦作响。
书页上的字,一行行映入眼帘后,全模糊成了一团。
这个时候,她根本连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姑娘您要不要去二爷那瞧一瞧?”扈秋娘见她半响没有再说话,不觉试探着问了一句。
可就是这么一句话,却叫若生蓦地跳了起来。
她手里还抓着书,一动作便哗哗作响,她的声音也显得尴尬起来:“爹爹的客人,我去凑什么热闹。”但话才说完,她心中就有些隐隐后悔了,当着扈秋娘的面,委实难为情,才强撑着说:“不提这个了,你先去将陆姑娘的帖子回了吧。”又扬了扬手里的书,“拖了好些日子,我先将书温了,不必叫人进来伺候。”
扈秋娘听她这般说,也就恭恭敬敬地答应了一声,放轻脚步退了下去。
然而若生嘴上说着要温书,盯着书页的双眼却是无神的,茫然没有边际,也不知是游离去了哪里。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惊呼。
“下雪了!”
若生一下从沉思中醒转,起身走至窗边,推开窗往外探头看去。
雪才下,还只是稀疏模样。
她摊开手,接住了一片雪花。
可还没来得及细细看一看,掌心热力便已将雪化开了去。
她一直坐在屋中,室内烧了地龙,暖如仲春。手掌也是烫的。融化的雪水在她的注视下,沿着掌心纹路蜿蜒着汇聚成了一颗珠子。
晶莹剔透,像是能照进人的内心深处。
若生猛地意识到,即便苏彧真的明白了她的心思。即便他也如她一样,他们之间的事也绝没有她期盼的那样简单容易。
——她可是连家的姑娘呀。
连家往上数三代,那还是跑江湖的人家。
帮不帮,派不派,匪不匪的。
洗了几代。才终于有了今日的京城连家。
享着泼天富贵,有富也有贵,看起来同京里的世家勋贵也没什么不一样,但若生心里明镜一般,这不一样不在面上,而在根里。
连家缺了个顶重要的“清”字。
贵则贵矣,却不是清贵人家。
京里的老牌世家,也打从心底里瞧不上连家子弟。
更不必说,还有那许多的人一直对云甄夫人的做派十分不喜欢。
那样张扬肆意的活法,岂是妇道人家该有的模样?
连氏既能出一个云甄夫人。难保将来不会再出第二个!
纵然有权有钱,也不是什么好人家。
交际则罢,能攀些干系总好过没有,可结亲?那可是得好好掂量掂量的。
新贵们便算了,但苏家,那可是战功赫赫、世代忠良的人家……是世人口中纵死犹闻侠骨香的定国公府苏家啊!
一旦定国公府和连家结了亲,这天下人眼中的“清”恐怕多少也得“浊”了些。
苏老夫人,怎么会愿意呢?
她的儿子是京里排的上号的青年才俊,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凭什么就耗给连家?何况苏家不缺连家能带来的利,也不稀罕连家的银子。
她连若生也不过只是个寻常姑娘罢了。
加上自幼失恃。父亲也不是什么全乎人……
谁要想从她身上挑毛病来刺,那可是太容易、太容易了。
若生临窗而立,仰头看着天空上渐渐变大的飞雪,不由得心头一紧。
这时候。窗外路过的丫鬟发现了她,连忙出声喊她:“雪下大了姑娘,快些关窗暖一暖吧。”
若生恍若未闻,反而向窗子外又探了探手。
丫鬟见状不由慌张起来,刚想再劝,便见吴妈妈打从前头走了过来。忙将嘴里的“姑娘”改口成了“吴妈妈”:“妈妈快劝一劝姑娘,仔细冻着了。”
吴妈妈扭头一看,见若生呆愣愣地立在窗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由重重叹了口气。
原以为姑娘睡了一觉起来全好了,不曾想这会又这样了。
她摆摆手将提着炭的丫鬟打发了下去,自己上前来和若生说话:“姑娘,下雪了。”
若生微微颔首,神色木然地附和道:“是啊,下雪了。”
“姑娘,明月堂那边好像出事了。”吴妈妈放轻了声音。
若生这回却像是听清楚回神了:“什么?”
吴妈妈道:“奴婢刚听说的消息,似乎是二爷和二太太拌嘴了。”
若生震惊极了:“父亲和母亲拌嘴了?”
“说是,奴婢也不大清楚,您要不要奴婢派个机灵的再去打探打探消息?”吴妈妈也不大相信连二爷夫妻俩会吵架。
若生不答反问:“什么时辰了?”
吴妈妈看了眼天,道:“近巳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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