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年隐隐听出些异样:“若如你所说,你那好友其实也没做对你不起的事情。”
叶柒脚步不由放缓了些:“这……其实并不一样。”
李鹤年挑眉:“有何不一样?”
叶柒面上浮现出几分悲色:“我与兰若生,是因我那故友才有的交情,两相一比,我固然与兰若生交好,但又如何及得上与我那故友的感情。这交情愈深,隔阂一起,才最难消除。”
李鹤年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年少气盛,此前便因兰若生积了一肚子气,此时又听叶柒如此说法,讥讽道:“他追杀于你,你与他竟还有情面可讲,当真可笑!”
“因为,我也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叶柒苦笑,“我知道了他的秘密,本不该如此一走了之,徒惹他猜忌,而是应与他好好分说,之后是走是留,再作商量。”
乍一听来,李鹤年也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但随即便反应过来:“你那朋友所作所为有哪桩是光明正大的!你竟还想与他好好分说!”
“好友与旁人,自然会有偏袒,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叶柒道。
他说得太过自然,李鹤年不由愣了愣,然后才发现自己应该也是被分在“旁人”里的,又想起对方前时所说的“我保你平安”,只觉得异常讽刺。
叶柒又道:“我不告而别,他也不问清楚,直接遣人杀我,我不信他,他自然也不信我。若初时我与他都能多想些,现在的结果怕是两样了。”
李鹤年年纪小,心思敏感又重,腹中有些委屈:“那你救我做什么?等我逃出去后,必定要把那凤陵教主的阴谋公诸于众,你若不想见你好友功夫尽废,就在这里把我扔下好了!”
这分明便是气话,叶柒暗叹一声,道:“我自有法子。”
李鹤年本心里还是信任他的,听他语气柔和,心中火气也泄了大半,想起自己方才失态,面上赧然。
叶柒眼瞥见他这副模样,不由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我答应做你师父,怎会半道扔下你。”
李鹤年抬头看他:“你一定不能忘了这件事!”
“只要你不忘了,我如何会忘。”
他们遇见兰若生的时候,天际才有微白,后来又费了会功夫,此时日头已经老高。
凤陵一地四季如春,最多虫蛇,此时又正值四月,气候更是闷热。但哀麟山气候诡异,一路行来,只见愈来愈冷。
李鹤年体弱,颇有不适应,全靠叶柒扶持,才行了那么些路,但几日下来,还是明显瘦了,原本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都凹陷了一块。
反倒是叶柒,随着伤势的渐渐好转,面色好了许多,而且他本就瘦削,便是瘦了也瞧不太出。
他们此行的目的便是横穿过哀麟,只因山的另一头便算是出了凤陵,重太玄在此地手眼通天,出了地界便算不上了。
只是即便兰若生不说,叶柒也知道,追来的人绝不仅有兰若生一个。
自上次遇见兰若生算起,距今已有五天,李鹤年慢慢适应了下来,登爬也快了许多,可惜衣物毁损得厉害。这日他自己去水边洗面,睁眼瞧见水上倒影绰绰,竟多出了个人影。
这一惊诧下,他忙起身向后退去,因为太过惶急缘故,差点失足落水,幸而叶柒及时赶到,扶了他一把。
李鹤年定了神,再瞧去才见水边石上坐了个道士,着月白色道袍,手执拂尘,面如美玉,飘逸出尘。
与先前见着兰若生不同,即便心知此地出现个道士极不寻常,他也没法对这道人生出恶感。
叶柒扶住李鹤年的手却紧了紧,声音复杂:“翟忘机?”
李鹤年当即惊醒,明白这人极有可能也是那凤陵教之人。
若说凤陵教中,叶柒最忌惮的是谁,绝非是重太玄,而是这翟忘机。
翟忘机是个道士,与凤陵教本不相合,可重太玄希望能入主中原,他希望能将道观搬到凤陵,广收弟子,二人一拍即合。
这人也极有风骨,一心向道,若单说交情,叶柒与他比之兰若生还要好些。
可此人风姿出尘,看似无心,实则直指人心。
果然……
翟忘机望向李鹤年:“只要你应我一个条件,我便可以放你下山。”
李鹤年心中一动:“什么条件?”
翟忘机取出一只玉瓶:“我这里有种丹药,是采这哀麟山中一种材料炼制而成,只要服下一颗,便能忘记忧愁。”
李鹤年明白他的意思:“……会忘记多少?”
翟忘机道:“我也不知,但总不会太多。”
叶柒没有说话,只等李鹤年自己决断。
“你的意思便是说,我有可能变成个孩童?”李鹤年又问。
翟忘机微侧了脸,笑了一声:“变成个孩子,与十死无生,哪个更好些,你应当明白的。”
他又问叶柒:“叶公子的意思呢?”
叶柒看了眼李鹤年:“自然是听他自己的意思。”
翟忘机站起身来,拂尘搭在左臂上:“我可还等着叶公子回返,与我再手谈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