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无曲低声道:“我一生历许多波折,叫我怎甘心折在这等人手里?与其你我俱亡,不若我自毁原身,留你一条生路。”
栾郊笑道:“傻子,你我早是一体,你若当真自毁,恐怕我还死得快些。”
“是啊,我们早就是一条命了,”天心无曲叹道,“这辈子我怕是还不清了。”
那公子哥痴痴瞧着门内女子,却不知有两人紧紧相拥,说最后的情话。
栾郊闭着眼,抱着怀中之人,性命将结倒也不惧。
忽听那女子叹了一声,道:“好端端的琴何必毁了呢。”
栾郊与天心无曲四目相对,百感交集,竟不知说什么好。
公子哥浑浑噩噩抱琴走了出去,低着头走路又急,不察下撞上了个道士。
道士问他要琴,公子哥正在气恼中,没怎想就将琴赠与。
栾郊未想到会有如此变故,一时想法颇多。
道士带琴到了城外,竟直直望向他们,道:“既生灵智便是天赐,今日便放尔等自由。”
这一句话并不寻常,既得此言,便是脱去枷锁,天下尽可去得,再无拘束。
道士道有一地有许多妖物,算得乐土。
那山上果然许多草木精怪,也有似他们这般器物化形的,只是并非每个都和善,偶有遇见凶恶的。
栾郊便将阿绯护在身后,不想天心无曲从后头抱上来,环了他腰,温声道:“我们总是在一道的。”
于是他什么也不怕了。
第十二章:江湖中出名的最快方式【1】
1、
江雪舟是个二十出头、爱笑的年轻人,笑时尤为好看,出师半载,尚未在江湖扬名,暂居广鸣城。
城内春升客栈檐低客少,排不上名号,他图个清净,才挑了此处。
这日清早他欲外出,下楼方过拐角,便见堂中稀稀落落几张桌上都坐着人,僧俗男女尽有,却静谧异常,俱望向他,若非江雪舟心思沉静,险些以为自己一脚入了鬼域。
离他最近的是个数着念珠的闭目和尚,也是唯一没有看他的,江雪舟本想与他探听一下,不料对方忽然睁开眼。
这和尚闭眼时候瞧着亲善,此刻却双目如电,看得人心里哆嗦,挂着念珠的一手拦在江雪舟身前:“施主可是江雪舟?”
江雪舟笑道:“除了江雪舟,我还有别的名?”
他唇红牙白,露齿微微一笑,当真叫人如沐春风。
和尚竖掌胸前,道:“阿弥陀佛。”
江雪舟看出他没有与自己继续交谈的意图,有些糊涂地晃了晃脑袋,便往前走。
这次拦他的是个俊书生,用一支状元笔,上半身坐在椅上不动,手里铁笔刺他胸前要穴。
江雪舟微怔,斜着踏出一步,不知怎地到了书生近前,伸手捉住笔杆,脸上笑意未褪,半向前倾,在他耳边低声道:“斯斯文文的人,动了手就不好看了。”
书生神色一冷,正要起身,江雪舟却已在几步开外。
状元笔重重拍在桌上,他僵着脸道:“好身法。”
江雪舟侧身,笑着与他拱手,腰上一条白练已缠了上来。
心中有了预料,他不慌不忙看去,原是座中仅有的一个女子,容姿如冰,白衣胜雪,双袖奇长。
便是动起手来,也美得像舞蹈。
他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手下扣上柄短剑,白练在一拂之下瞬时崩裂。
女子道:“……兵刃不错。”
她一振长袖,却被忽来的竹筷钉在桌上,面上终于有了惊色。
江雪舟道:“承让。”
又有一身披甲胄的英武男子朗声道:“你瞧我这枪如何?”
丈二长枪黑沉似铁,枪尖一点雪色锃亮,运使之时,如腾翔云雾中的蛟龙。
江雪舟收了笑,手腕翻转,抓着那柄短剑,不闪不避迎了上去。
短剑剑柄金黄,有种玉质温润感,剑身寒光凛凛,刺肤入骨,与长枪撞在一处,迸出火花来,几乎是瞬息后,英武男子已收了枪,赞道:“好深厚的内力!”自坐了回去。
江雪舟其实从初时起便不太明白现下状况,但也道:“枪好、人更好。”
英武男子旁边坐着个年轻道士,慢悠悠抽出搁在桌上的长剑,起身道:“贫道也来领教一二。”
他身上并无战意,神情更是漫不经心,甚至站姿也不甚考究,长剑斜指,目光只在剑上。
片刻后剑尖上挑,才送出一剑,剑气细若微风,潜至江雪舟身周。
江雪舟一笑,似是没想什么,便出了剑。
道士剑出随心,他也不遑多让,与其说斗剑,不如说是惊鸿一瞥,根本未起真火。
不等短兵相接,道士已率先回身,送剑归鞘,道:“不差。”
江雪舟一式剑招停在半当中,被这不按常理出牌的道士放了鸽子,只得道:“道长才是好风采。”
如此便只剩最后一人,坐在靠近门边的位置,正抿了口手中清茶。与前边几人相较,也是江湖味最浓的一个,看年纪与他相仿,腰佩长剑,英姿勃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