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树暗道,这解释来解释去忒地麻烦,还不如不说了。
3、
江上树被压入地牢的第十日,封屠那里终于有了结果,便又来寻他。
“十日醉死!好一个十日醉死!倒不知我封屠何德何能,能让江大侠与我陪葬!”封屠手里握着长鞭,瞧着脚边的江上树,神色阴冷。
十日醉死,顾名思义,便是一种如醉酒般逐步发作的毒药,第十日方是毒发时,人如醉酒般无能自控。这毒诡秘难察,唯独用法上有一个难处,便是施毒者与用毒者须得同时中毒,故而此时,不仅是封屠,连着江上树自己也是中毒之身。
封诺没听过这名字,但也知这必定是种奇毒,看着眼前二人,一人乃是自己生身父亲,一人乃是情郎,心中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江上树原本气息奄奄,体弱异常,此时身上骨节却是噼里啪啦一阵响,封屠退后一步,再瞧去对方已经站直了身子,哐当当几声响,玄铁重锁已经被他弃在了地上。
他眉目间神采飞扬:“我才不与你陪葬呢。”
“没道理!绝无这般道理,”封屠摇头,忽似想到了什么,“坐忘经!你练了坐忘经!”
相传坐忘经虽不是什么攻击力强的武学,但于洗髓化毒疗伤上的效用,却是其它功法难及的,江上树此等身份,必定是懂这功法的。再一想,江上树又非什么莽撞人物,若非是胸有成竹,怎会孤身来闯他这望月山庄?
江上树手指外间:“你可听见了兵器声?我与七派联盟早已做了这十日之约,今日正当时。”
封屠立于原处,面色青白变转,不知在想些什么,江上树却步履悠然,踏出牢门,随意寻了一桶净水,自头上浇下。
满身血迹被水冲去大半,虽浑身水淋淋的,但到底脱去了尘埃,轻松自在。
他身上衣物早已尽碎,此时赤了大半身子,也神色坦荡荡,随手抓了旁边的奴仆,剥了件外衣下来,在自己身上随意裹了裹,聊以蔽身。
这外衣大小不对,式样也普通,他身上原就湿了大半,如此贴身穿着,便将原本就单薄的衣衫映透了五六分,隐约可见衣下肌肉线条流畅漂亮。那沾了水的黑发更是浓如一片墨云,披散在背上,十分的英俊,十二分的潇洒。
封屠虽是他敌手,此时见他如此模样,也不由暗赞他风姿出众。
江上树抽出身边奴仆腰上长剑:“庄主可敢应战?”
封屠虽中了毒,但这毒不过让他动作稍有迟缓,并非动不了手,此时听他这话,长鞭在空中挽了个花,重重击在地面上:“不过是手下败将,有何不敢!”
封诺此时心乱如麻,却见这二人相视一笑,身影齐齐往外间掠去,追赶不及,忙叫道:“莫要伤……”
她话未完,实乃不知二人中该偏帮谁。
江上树出身太元宗,算是道门一脉,长于两仪剑法。封屠懂的武功多而杂,虽使的是鞭子,实际上内中却包含刀剑枪戟诸般精妙,端的是变化万千。
二人功力本有差,但对方此番中毒,有所削减,外间又有事,心神难定,便将二人间的差距又拉近了许多。他也不急,脚下走北斗七星步法,两仪剑法一招招使来,拖曳拉扯,将对方鞭势稳稳控住,打的是个水磨工夫。
十日醉死毒发虽慢,但二人这般不停催动内力,封屠只觉行止愈发艰难,举手投足如有千斤重,心中发狠,一咬舌尖,内力直冲要穴,竟是个鱼死网破的打算。
江上树面色乍变,渐渐不敌于他,虽靠着剑法与步法勉强支撑,也久不了,不过对方情形也不好,只看谁能撑得久些。
又百招之后,江上树到底经验弱于对方,被鞭子将长剑勾了,失了兵刃,一步步往后退去。
封屠心中终于有了些快意,十成内力凝于掌中,便要一下劈死对方,却忽觉后心一痛,先被人打散了护体真气,其后连绵十数掌,连转身也不及,便毙了命。
江上树松了口气,抬眼瞧去,来人竟是个年轻和尚,他难得轻松笑道:“知时你来得正好,救了我一命,只是你这个出家弟子,出手倒狠。”
知时乃是他的经年好友,若是不出所料,便是少林下一任主持了。
这和尚方才出手杀性极大,此时神色却和缓宽容:“我佛家也有怒目金刚,斩妖除魔,刻不容缓。”
江上树只摇头笑:“我与你不是一家的,不懂你那些道理。”
他突然一拍脑袋,惊道:“我竟忘了一事!”
也不及与知时解释,扭头便往地牢奔去。知时叹了一声,深觉这个好友难改风风火火的模样,在魔窟呆了十日,一点也没将他性子磨平些。
封屠死了,封诺可该如何是好?江上树一面去寻封诺,一面在心中想着,可转念又想,不过是一个人罢了,他难道还解决不了?
封诺一直呆愣着站在远处,双目茫然,不知在想着什么,身边的奴仆散得一个都不见了。
江上树见她如此模样,只觉得心中发疼,又想封屠死于知时手里,若是她来日得知,怕是二人间会生隙,立时上前去,一把拥了对方,柔声道:“莫怕,你与我一同走吧。”
封诺却推开他:“我爹呢?”
江上树只得道:“我……杀了他……你恨我吗?”
封诺眉头紧蹙:“我不知道……我以前也想过杀了他,到底下不了手。有时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有时又想他是我最后一个亲人了……我不知该不该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