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修下意识吃惊的表情被容博收在眼底,而他一如往日的肃冷,并不在意于修的一举一动。
“想知道这是怎么来的吗?”
容博动了动手里的支架,地面就发出“咚咚”的声响。
硬冷的声音传入耳膜,于修没有做任何回答,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容博手里的那根单脚拐杖,还有拐杖上,搭着的一条他的右腿。
“如果我说,这条腿是被一个我最在意的人而废的,你信吗?”
容博的声音低沉带着足以让人不寒而栗的气势,而于修身体下意识地微抖却不是因为他,而是他刚才说出口的那几个字。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到容博了。
自从上次自己腿伤被黎暮成锁在他的大宅里,那是最后一次见到容博的时候。
当时自己被黎暮成关进屋里,他和容博最后谈了些什么,于修不知道,不过看到黎暮成关上房门后面露的愤怒,也大概猜到了两人之间的争执是必不可少的了。
那之前,于修错手杀了陈忠祥,顾东阳被一群人殴打还出了车祸,不过于修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些人甚至是陈忠祥,都是容博的人。
黎暮成说要帮自己调查清楚状况,于修不知道他要调查的是什么,是陈忠祥到底死没死在自己手上,还是调查究竟是不是容博派人做得这些事,不过……
现在看着他手里那副沉重的拐杖,或许,真相就是如自己眼前所见的一样吧。
可是有些时候,真相不一定就是能用肉眼所能辨别的。
就像刚才黎暮成轻笑地捏着自己的下巴试探性地问自己,又冲着自己大吼大叫,可于修有什么理由左右他的思维,自己选择的,只有沉默,和离开而已。
解释,对黎暮成而言,从来都只是个屁。
于修再不想耗费任何心力去做所谓的解释,去化解所谓的误会,既然对方默认了,那么就接受吧。
“你知道,在别人和你说话的时候,发呆,是最影响人情绪的举动吗?”
容博冰冷的声音忽的打断于修的出神,清了清眼神,于修把他拐杖上的目光移开。
容博说,他的这条腿是被最在意的人而废的,可他不应该选择在这个时候,黎暮成刚被警察带走的时候出现在这里,对自己说这样的一句话。
他不会傻到对一个心存芥蒂的人,透露自己的失败和弱点。
容博的弱点,从来都只是黎暮成而已。
“咚”的声音蓦地打在自己脚边,于修微微吃了一惊,抬起视线对上容博略显凶残的目光。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一个人再强大,也强大不了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容博的表情冰冷的仿佛深海里的寒水,没有一丝温度。
“一个人再狠,也对付不了他最在乎的人,所以,于修,现在是你站在这里,看着小暮走,而不是他站在车边,等着有人出现。”
第42章
“于修,你了解过小暮吗?”
容博突然的情绪转变,让于修没有准备,看着容博眼底深深隐藏着的暗涌,几乎连容博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自恃过人的忍耐力在这一刻,全被自己的眼神出卖。
“了解一个人,是要用心的,你用过吗?……还是我该这样问你。”容博看着于修,“你真的,爱过小暮吗?”
于修的双眸直直地望着容博,仿佛能透过他的眼睛看到里面一道模糊的影子。
那道影子明明就是站在他面前的自己,可于修却觉得,一个人越是在意什么,眼里就只有对方。
人就是犯贱的动物,越想要什么,就越是得不到,越得不到什么,就越想要得到。
黎暮成就是这样一个人,果断霸道,自负蛮横,了解一个人,不需要特意,通过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于修几乎就能做下答案。
了解和爱,并不能相提并论,爱一个人的时候你觉得对方怎样都是完美的,一旦不爱了,对方一个温柔的笑容都可能是丑陋的。
容博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于修,似乎在等待他给自己的答案。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么一个愚蠢的问题,可似乎只有这样,自己的心才会舒服一点。
时间一分一秒缓慢地爬过,最后还是容博开了腔。
“和你讲个故事吧,这或许是最后一次我们的对话,希望你能认真听我说完。”
容博动了下拐杖,好像是站得累了,他朝旁边的墙壁靠了靠,不轻不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伤感。
于修一直看着他,没有任何动作,心里莫名地对他所说的故事,竟有些期待。
“估计你对混混,帮派,黑帮不陌生吧?这些名词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会觉得很遥远,可每个城市都有各自隐藏的缺陷,这些听起来违背法律常识的地方,的确也做着各种不法之事,只是有些隐晦有些张扬,所以那就得看你跟的是什么人,而他想要的东西是不是和你志同道合。以前有一个帮派的老大,她虽为女人,却让全帮上下百余人不得不信服于她,她的位置是由上一任大哥也就是她的父亲传位给她的,帮派换龙头的事不是小事,这有关于整个帮派今后的发展壮大和兴盛与否,而那时候几乎没有人听从她的命令,大家都一致以为这个大小姐没有足够的实力担当此位,然而有一天她召集了所有人,在那之后再没人对她说过一个不字,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她只说了一句话,‘我需要的是同甘共苦,一起经历患难生死的兄弟,如果这里没有人和我抱有同样的觉悟,那么你可以离开了。’
有时候给别人一条退路,你得到的或许反而会更多。这是我从她身上学到的,那时候我还小,每天在帮里无所事事,或许你想不到,出生于这样一个早已被决定你未来的地方,当时我的感觉是厌恶,甚至是恶心。看多了打斗和鲜血,你就会讨厌再次看见它们,而你不能想象,你必须习惯这样的生活,直到麻木。
的确,等到你麻木适应之后,一切不可预知的事情即使多惊天动地,那也不过是转瞬间,就被自己消化的事。
几年之后,她死了,死的很安详,没有痛苦。这些话,是她的孩子告诉我的,当时那孩子只有七岁。事发的时候,谁都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巨变,等我匆匆赶到那边之后,只听到隔门的一声枪响,我疯了似的撞开房门,因为这个房间,是那个孩子的房间,可是推门之后我看到的,竟与想象中截然相反。地上流着一滩殷红血液的是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而对着他胸口握着手枪的,是那个才七岁的孩子。
我当时整个人都呆了,等到那孩子走到我身边拉着我的裤腿我才反应过来,当时我想说点什么,哪怕是一句安慰我想,他毕竟还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