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儿,小季说道:“我现在住在公司给我安置的公寓,地方还挺宽敞的,卧室也有两间,你是想自己住酒店还是和我一块住啊?我都不介意。”
海火车坐得累了,此刻放松了全身瘫坐在车椅上,有点疲乏道:“我大概也要在这里住上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每天住酒店,和你一起住……可能也不太好。”
“嗯。”
“小季,不然我这两天先住你那边,你帮我一起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的公寓出租,我自己再租个地方。”
小季爽快答应。
车在小区地下车库停好。
小季住的是市中心高层住宅楼,海跟着他走,问道:“你住第几层?”
“第七层。”他笑问道:“你恐高吗?”
“有一点,但也不算特别严重。”顿了顿,又说道:“我现在比较怕坐电梯……”
“哎哎,别说了,我也挺怕这个。”小季面有菜色地说道,“不过我们这里还是比较安全的。”
两人探讨了一番乱七八糟的内容,入得小季屋内。
虽听小季说这只是公司安排的住处,但屋子空间格局很好,装修也是精致大方,看起来租金不菲。
海放下行李,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
他在里面洗澡,就听见外面小季跟老妈子似的喊:“海!晚上吃什么?下馆子还是自己做饭?”
“随便!”海隔着哗啦啦的水声扯着嗓子回答道。
过了会儿,又道:“能在家吃就在家吃吧,我累了。”
他洗澡洗了半个多钟头,因为冷,实在是冷,是缠绵潮湿沁入骨髓的冷。将身体完全沉入一缸热水中,他的血流开始活络,白`皙的皮肤上逐渐呈现伤愈后的一道道红痕。
待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客厅里立式空调正呼呼吹着暖风,整个空间也已变得暖和起来。
“唔,我明天要出去先买些衣服。”海自言自语地说道,他自己行李中只带了两条换洗内裤。
小季搁下电话,回头说道:“天也不早了,我订了经常吃的那家外卖,味道还不错。“
“好。”海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微微低头,将潮湿的头发对着空调出风口用毛巾擦。
小季忽的不说话了,直愣愣看了他半晌,直到海有所察觉,踢他一脚:“看什么呢!”
小季面孔腾了两朵红云:“你、你真的变好看了。”
他比之前要胖了一点,或许不能说是胖,而是充盈,皮肤像吸足了养分丰润而有光泽,嘴唇如有花瓣芳泽,眉目清朗,淡色眼珠仿若被雨水冲净的琉璃。
大概“那个人”真的极宠他,要花多少心思才能将一个人养出这种气色。
海第一次发觉小季有点傻气,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小季扭过头,故意问道:“那个人,他对你不好吗?为什么你会一个人跑出来?”
海抱着沙发抱枕将脸埋进去,逸出一点笑声,他像开心极了,又仿佛有心事:“小季,梁先生他对我好的要命,真的,我要什么他都依我,我做错事他也不凶我,还会哄我……我从没见过一个人能对另一个人好成这样,他像是、像是要把心窝子都掏给我了……”
“……”
海絮絮叨叨,“就算是我亲生父母在世,大概都不会惯我到这种地步吧。可是……”
“……”
“可是他越是这样,我越怕……”
“你怕什么?”
“小季,我忘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海声音变得低哑,“我怕自己想起那些事来,心里面梁以庭就不再是现在的梁以庭,我还怕……怕自己像个扫把星,把霉运都带给了他。”
“……”
“我既想什么也不管,就那么一心一意和他好,又想离他远一点,好让他别因为我被人说三道四,整日不得安宁。”
“……”
“可我又觉得自己像是离不开他了……”海话语间有字句音破,掩饰着些微的哽咽说道:“我好喜欢他,好喜欢、好喜欢,第一眼见了就喜欢,非得让我知道他也坏过,对我不好过,我才能对他喜欢的少一点。”
“……”
小季听得有些愣,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一时无言。
他是个合格的听众,海开了闸与他絮叨了很久,也将此行目的对他道出。海从没有这样与人掏心掏肺过,能说的都说了出来,心里倒是畅快了。
当晚一觉睡得酣甜,多日来的疲累让他睡足了一天一夜。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海总算是睡醒了。
“我说你坐火车累成这样,当时怎么不坐飞机?”小季一边问,一边对着镜子刮胡茬。
两人仿佛又有许久未见的错觉。
海与他隔着一层磨砂玻璃,坐在马桶上打着哈欠睡眼朦胧,懒懒地回答道:“我不会坐飞机。”
“……”
一小时后。
海借小季的厚羽绒服穿上,带着帽子墨镜和小季一起出门了。
“你工作不忙吗?”海问。
“我的工作时间可以自己安排,因为我给自己当老板。”小季说道。
“季老板,谢谢你陪我逛街啊。”海诚恳道。
“你人生地不熟的,我先带你走走。”
两人在大街上一边啃着热腾腾的烤地瓜,一边出入各类奢侈品商行,海刷下两套Armani秋冬款针织套装,两件Zegna羊绒大衣,三条Burberry围巾,十余条内裤,三件波司登羽绒服,以及三条杂牌羽绒裤。
阳光暖洋洋地洒下来,小河边的露天咖啡馆有客人惬意地一边晒太阳一边喝咖啡。
海与小季点了甜点和咖啡在靠岸边的位子坐下歇息,海取下了墨镜,让一张白生生的面孔完全暴露在阳光下。
这里很好,真的没有人认出他,没有人围住他。
他的皮肤在光线下几近透明,仿佛氤氲着一层光晕,红润双唇色如春花。
许久,那双唇间叼上了一支烟,他懒洋洋站起身,双肘撑着河边木头栏杆,玩似的吐出一个烟圈,遥遥欣赏对岸风景。
小季陪他一起吐着烟圈,在他身边倚靠着栏杆,问道:“你打算怎么找回那些记忆?”
海一蹭一蹭地晃动着身体,目光漫无目的:“A市不大,我慢慢地一个地方一个地方走过来呗。”
“……”
“说真的,我也不确定能不能想起来,可能一个月,可能一年,也可能三年五年,说不定一辈子都想不起来。”
小季手指夹下烟,喷光一口烟雾,想了想道:“我倒是有个主意。”
“嗯?”
“你要是一无所知才麻烦,但既然都已经拿到身份证,知道以前姓名,就简单很多了。我们可以去当地派出所把你过去档案调出来,曾经居住在哪一区,念过什么学校,小学、中学、大学,甚至之后在哪里工作过,应该都会有记录吧?确定了那些地方,就多去走走,如果还是想不起来,就……”他话语微顿,“就不要勉强了。”
海笑道:“你的建议很好。”
小季拍拍他的肩,笑了笑。
“不过……档案轻易给调么?”
“事情是死的,人是活的。”小季颇讲义气,很有把握道:“我联系个朋友帮个忙,应该不难办。”
两人抽完烟,喝光咖啡,吃完蛋糕,一起回去了。
“小季,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海由衷道。
“啊哈。”
“我很满足,真的。”海坐在车椅中,甚至闭上眼睛,“我有了最爱的人,也有了最好的朋友,又不缺钱花,人生最安逸幸福的时刻就是这时候吧。”
“海,你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小季评价道。“欲 望人人都有,但几乎没人能做到点到为止。有了一个爱人、一个朋友,会想要两个三个甚至更多,就算赚了十个亿,也会想要赚二十亿三十亿。”
海摇摇头:“小季,你不懂,你不知道我得到这些有多难。”
“……”
“很累的,累了就什么欲 望都没了,只想守着眼前已经得到的,趁早享受,因为来之不易。”
冬季昼短,天色渐黑,两个大男人拎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等电梯。
电梯门开,走出两个搬家公司的工人,正将几大箱书往外撤。
海看了两眼,询问道:“几楼搬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