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先生道:“换衣服!西服套装不是太没情调了吗?里间有和服,去,快去换上!”
“……”
“顺便,把你自己洗洗干净,你头上有汗,你身上也一定满身臭汗!”
“……”
李文嘉不想换衣服,更不想在这里洗澡,那男人的目光像散发着恶臭的粘液,无法甩脱,他不想在这肮脏的环境下脱下哪怕一件衣服,仿佛皮肤一旦接触了这样的空气就会立刻被污染腐蚀。
他艰难地挪动了脚步,朝着里间浴室的方向。
他的视线又变得模糊不清,室内温泉紧邻着后院,只隔着一扇半掩的拉门,点缀了翠竹和鹅卵石,傍晚时分,温泉的雾气在缭绕。
迟疑片刻,他很快脱去衣服,走入了温泉旁边一帘之后的淋浴室。
在紧闭的狭小空间内,他呼吸困难般缓着气,随后拧开水流。
草草冲洗过后,他到一旁衣柜拿衣服。
说是和服,实际也是一套浴衣,李文嘉翻找片刻,里面除去白色浴巾,便只有一套明显是女款的紫色浴衣。
陆先生的声音仿佛是贴着那扇薄薄的门传来:“好了吗?”
李文嘉一激灵,顾不得其他,很快将那衣服展开披上了身,整个过程不超过两秒,随后取了那缀花的半幅带,在腰上系了个死死的结。
陆先生的目光从拉门后侧方掠过,看着他洁净的赤体被细腻光泽的浅紫色布料覆盖,浓密黑发下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万分诱人。
他像一名不怀好意的猎人,并不急于很快将猎物猎杀,而是要在股掌之间尽情玩弄戏耍,待到心满意足之时再一举捕杀。
李文嘉从门后走出,径直走向榻榻米。
陆先生好整以暇,在原位坐定,桌上的狼藉此刻已收拾妥当,他捧着杯子,红光满面地看着他。
李文嘉拾起那把琴,动作缓慢而端整地跪坐在了柔软的蒲草垫子上,细长手指试着音,在琴弦上划出滞涩颤抖的音符。
他哼唱了这一曲系中著名的《樱花》,唱得并不好,断续并且破音,然而他自己似乎是无法察觉,表情木然,缺乏生机,也如同一只瓷娃娃。
他的眼前蒙起朦胧的雾,仿佛药物失效,有幻听在耳边响。
一个声音说着:“就这样吧,来这里之前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你一开始就知道。认命吧,你不是没做过这种交易……你要害死简洛维吗,试一试吧,有一线机会也试一试吧……”
另一个声音从低哑颤抖的“不要”演变为嘶声裂肺的尖叫,不断重复着:“我不要……放过我!我不要再做这种事!!放过我吧——”
陆先生再也无法忍耐,朝着他扑过去。
李文嘉猛地往旁边倾斜,直从榻榻米上摔了下去,他无法聚焦一般睁大了双眼,颤抖着嘴唇说道:“陆……先生,请自重。”
“自重?”他玩味地咀嚼着这个词,身体前倾,“我不信你真有这么‘单纯’,从上次见你的一眼起,你就该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这次是你单独约我,我才赴约,其实你什么都明白,我说的没错吧?”
他说的没错,他什么都明白。
李文嘉随着他的逼近,在极度恐惧中一点一点后退。
在来这里之前,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从未想过要违抗,更不能激怒他,他不能弄巧成拙。在一切说辞都说尽仍旧没有用的时候,他会顺从……
他的手指碰到了自己之前放在一旁的公文包,在对方再次扑过来的时候,他将公文包往暗角里推了过去。
黑色的公文包在一瞬间闪过了一点微光。
男人抓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将他整个人擒压在地,李文嘉的额头“砰”地一声,重重磕在在了桌角。
一瞬间整个世界泛白,他被撞懵了,等渐渐回过神来,剧痛一阵阵蔓延,男人正解着他的腰带,大约是有些费力,解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在他脸上舔了一口。
这时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没有人理会,几下过后,便有沉静的声音慢条斯理传了进来:“陆先生,是在办什么大事呢?连我都不能进了。”
“操 你妈的!”男人低咒了一声,飞快爬了起来,整着衣服去开门。走了一半,他想起了什么,对李文嘉吼道:“滚里面去!”
李文嘉被撞的那一下还没缓过来,几乎要死了,一时间只弯曲了一下手指。
他的衣物散开,浅紫的衣料铺展后显出大片完整的紫阳花图案,眼花缭乱的深浅色彩中,他的身体亦像一朵花,盛放在那一片花团锦簇间。
想他如今沦落至此,也没什么分量,陆先生便不再理会,匆忙开了门。
梁以庭站在门口,与他面对面时,嘴角微勾。
他身形修长,身上的黑色西装平整没有一丝褶皱,面孔在黑夜中显得很是洁白,白到几乎有种神经质。
他没有脱鞋,顾自踏进室内,一眼便撇到这里的另外一个人。
陆先生对他的到来诧异而又郑重,关注度显然远超那名已经缩到了角落里不足挂齿的男妓——无论以怎样的身份与他交谈,从始至终,在他的眼里,他都只是妓。
“梁先生怎么会……”
梁以庭弹了弹衣角,自若地坐了下来,微笑道:“听说陆先生要赴‘简蕴’的约,为此还特地推掉了我的邀请,所以我心下好奇,过来看看。”
“梁先生说笑了,随便玩玩。”
梁以庭取了只干净杯子,白净骨感的手拎起温热茶壶,将一线青色茶水注入。
陆先生正要在他旁边坐下,梁以庭却悠悠说道:“我现在想一个人待会儿,请陆先生去别的房间。”
“……”
“嗯?”他笑了笑,“不可以吗?”
男人明白过来,虽不情愿,却也只客气道:“当然可以!梁先生玩得开心,那我就先走了。”
他离开时掩上了门。
屋内一片静谧,梁以庭也没有说话,握着那细瓷杯子,将一整杯茶慢慢喝了下去。
李文嘉四肢着地,衣衫不整地从角落出来,他抱住他的大腿,挨到他身上,将身前大片的裸露肌肤贴上他冰冷的黑色西装,蜿蜒着像蛇一般将他缠绕。
拖拽的浴衣随着张开的双臂铺展,梁以庭的视线被一片细腻妖娆的紫色淹没,李文嘉环住了他的脖颈,微凉的唇落在了他的颈项。
而下一秒,他被重重地推了下去。
李文嘉跌在地上怔了一瞬,又再一次朝他扑过去。
梁以庭又一次推开他。
几次过后,李文嘉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不断吻着他的嘴唇,在没有得到回应之后,又低头吻在他的喉结,反复地吮`吸着那个凸起。
梁以庭的手在他腰上动了动,冰冷地说道:“你的演技很差,你知道吗?”
李文嘉顿下动作。
“浑身都是硬的,该软的地方不软,该硬的地方不硬。”他扳过他的面孔,将桌上一整壶已凉的茶水对着他的脸冲了下去,水源源不断顺着他的面孔淌满全身,“他碰过你了,是不是?”
“……”
“靠近我之前,先把自己好好洗洗。”
梁以庭放下茶壶,站起身。
李文嘉却如甩不掉的牛皮糖,在这个夜晚无路可走,浮木一般紧紧抱住了他。他趴在地上极卑微地抱着他的腿,什么话也说不出。他只知道,这是唯一的出路。
“你把我当成什么?”他低头望着他。
“……”
“和那些人一样的嫖 客。”
“……”
“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他俯下`身,箍起他的下巴,“娼妓?”
角落里,公文包上又有微弱的光点闪过。
梁以庭扫过一眼,说道:“摄像头?……哦,是了。陆先生有妻儿,如果上了床他事后又不认,可以拿这个来威胁他。”
“……”
“说话啊,我说的对不对?”
“……”
梁以庭摇了摇他的脸,指骨几乎要掐碎他的下巴,“为了那个野种,你可以把自己卖了,为了个有手有脚的男人,你可以把自己再卖一次……”
他的话语轻飘,却几乎升腾出了恨意。他离不开他,他离不开这样的一个人。
“你把自己的身体当做什么?”
如果可以,他想把他劈成两半,将那一半作恶的碎尸万段扔出去喂狗。
李文嘉在他脚边喘息,身体微微痉挛。
梁以庭笑了笑,眼中却毫无波澜,他清晰地在他耳边说:“我要惩罚你。”
李文嘉像垂死的动物,昏沉中忽然惊悸般睁大双眼。
他所能感知的痛苦分两种,一种如同钝器砸来,是鲜血淋漓的剧痛外伤,但只要没死,即便残废伤口也会愈合。另一种则如病毒入侵,或许刚开始并不痛得厉害,但折磨缓慢而持久,并时时刻刻伴随着对未知的恐惧,说不定哪天就会恶化,是慢慢腐烂着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