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一个多礼拜中,庄园举办了数场主题派对,前来参加舞会的每一名宾客都有显赫身份。
他们仿佛身处中世纪欧洲,盛装华服,乘着漂亮的马车在庄园中穿行,来到有着浓重文艺复兴时期风格的华丽宴会厅。
高高的穹顶,精美的壁画,柔软的天鹅绒地毯,以及精致的美食,古典的烛台,觥筹交错的水晶高脚杯。
每个人都翩翩起舞,仿若古老的贵族。
在宴会中,鲜少有与他们一样黑发黑眼的东方人。
他们穿着由意大利裁缝手工缝制的西服,上衣口袋按照衣服的颜色与款式,分别搭配不同颜色方巾,袖口露出衬衣的法式袖扣。
瑰丽的乌发如有绸缎的光泽,明亮的眼睛仿佛黑夜中的星辰。
他们体态修长,舞步轻盈,有着一种独属于东方人的风流韵味。
厚厚的地毯随着台阶一路往上延展。
深色皮鞋与一根雕刻着藤蔓花纹的银色手杖无声地撑击着地面,直到楼梯口停驻。
扶着手杖的是一只苍白瘦长的手,皮肤细腻润泽,微微的显出分叉的淡青色筋脉纹路。
他的面孔与手背一样有种病态的苍白,嘴唇却透着淡淡的蔷薇粉,形状极其漂亮,是那种被称作“爱神之弓”的唇形。
男人亦有着一头黑夜般的乌发,那头发微微的带着些蜷曲,长到颈间,用一根墨绿的丝缎松松地系着,在灯光下仿佛散发着幽蓝的色泽。
他抬起手来,身旁一个棕色皮肤的高大男人立刻上前了一步。
苍白手指掩在唇边,他朱唇轻启,在那男人耳边吐出一串流利泰语,语音平淡,却有种呵气如兰的意味。
那男人点了一下头,随即离去。
百里十慢慢摩挲着手杖顶端一颗奢华蓝宝石,远远望着楼下歌舞升平,一派热闹景象。片刻后,他转身步履缓慢地回房间。
梁以庭与李文嘉跳完一支舞,正在一旁挑选点心。
一个穿着西服打着领结的大汉走到他身旁,在三步开外的地方十分有礼地微微躬身,用一口标准中文说道:“梁先生,我们家主人有请。”
梁以庭放下碟子,没有很快回应,而是对李文嘉低声比划口型:“百里十。”而后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不低地说道:“文嘉,想必是百里先生身体好些了,想找我谈谈生意聊聊天,我先过去,你自己玩会儿。”
李文嘉哦了一声,又看了眼那大汉,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会待太久,晚点我们一起回去。”
宫殿式装修的豪华套房内,隐隐传来咳嗽声。
梁以庭略微停顿了步子,很快前面领路的人为他拉开大门。
百里十方才一阵猛烈咳嗽,捂着唇的白色巾帕上不出所料又染上血迹。
他在佣人的服侍下漱了口,脏了的帕子与漱口水被一同端下去。
气若游丝般地抬了抬眼皮,他与梁以庭打了声招呼,声音有些嘶哑地询问道:“茶?或者是咖啡?”
梁以庭笑道:“茶吧。”
他在他斜对面的沙发上落座,随意地架起二郎腿,礼貌性地关切道:“百里先生近来又病重了?”
百里十微微喘着气,面色有剧咳后的潮红,看起来倒是有了几分仿若健康的氤氲色相。
“老毛病,所幸是不传染人的。”
梁以庭颔首道:“我这次来,也带了些名贵的中药材过来,中医博大精深,好好调理调理或许能有起色。”
“多谢了。”百里十低低地又咳了一两声,仿佛是自言自语,声音又轻了两度:“奈生不在身边,我总是不能习惯,休息也不好。这个烦人玩意近来又与我闹脾气,还离家出走,真是令人头疼。”
梁以庭不说话,单是笑了笑。
佣人将盛在骨瓷杯中的红茶端上来。
百里十想起什么似的,像是从昏昏欲睡之中惊醒了,眼睛里也流露出些许光芒:“对了,合同。”
总算是记起这回事,忙叫人将一份几十页的合同契约书拿了过来。
“梁先生好好看一看吧,在对比了几个买主之后,我还是更中意你,如果没问题,我们就签下合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梁以庭将合同拿起来翻看,笑道:“看来我运气不错。”
百里十却有些突兀地笑起来,神情甚至略俏皮:“我之所以选择梁先生,是因为梁先生英俊潇洒,与我早些年颇有些神似。”
“……”
笑容渐渐淡去,他抿着唇,目光在他面上梭巡,又道:“将这座岛转给梁先生,我心中落差小一些。”
位于爱尔兰西南方向的一片海域中,静静沉睡着一座面积约五公顷的心形小岛,受大西洋暖流的影响,岛上气候终年温暖。
百里家早年家境殷实,买下了这座岛屿的永久使用权,岛上还有一座近三百年历史的古堡,他们按照设计图纸修缮城堡,并规划建造了配套的花园以及树林。
多年前家中还有长辈时,一大家族的人几乎年年会来此过冬,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而现在家族早就不复从前繁荣,百里十一人,在之后几乎从未踏足过那里。
但城堡和花树都在,十几二十年的时光,并不会破落到什么程度,只需简单修缮,就能恢复如初。
那里是一处真正的世外桃源。
梁以庭如愿以偿得到了它,心情自然愉快,脑海中尽是有关两人未来的蓝图。
李文嘉离开了片刻,他一时未能找到他,便只在僻静处喝酒。
忽的,一颗久违的黑色脑袋探到他身前,惊奇地说道:“啊哈!是梁以庭!”
那是个陌生的年轻人,除去李文嘉以及方才百里十,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黑发黑眼的亚洲人。
梁以庭由于心情愉悦,看起来也好似比平常更和颜悦色了,他道:“你是……?”
“我大哥前段时间正和你谈规划影视城的项目。”年轻人说道。
梁以庭不消回忆便了然,眼前人就是那T城首富的小儿子。仔细打量,能看出他还带着少年稚气。
“这么巧。”梁以庭客套地微笑道。
实际上对会在这里碰到这类纨绔子弟一点都不惊讶,都是来消遣的,只要人脉够广,有钱又有闲。
“巧什么巧,我也是奔着那座岛来的,听说那痨病鬼把它卖给你了?”年轻人无礼地问道,性情似乎被惯得很是骄纵。
“是啊。”梁以庭敷衍地点头。
年轻人皱着眉毛,有些生气的样子,当然作为成年人,有些场合是必须要克制的,脾气不能如孩童随时随地发作。
喝下一杯酒,他恢复了常态,忽的谈笑道:“梁先生近来很出风头啊。”
梁以庭不甚在意地嘴角一翘,兀自取了小块蛋糕,没有回他。
“我最近常在娱乐八卦上看到有关你的新闻。”
“哦?”梁以庭头也未抬,道:“我以为,只有整日游手好闲的人才有功夫去看那种东西呢。”
年轻人咧嘴,也不知是真的不懂人情世故,还是对口舌之争丝毫不肯落下风:“那个‘海’的确是个尤物啊,我欣赏过有关他的作品,真是秀色可餐,梁先生艳福不浅。”
他顿了顿,又颇有些认真地替他忧虑道:“只是梁先生,你虽是黑道出身,但好歹也算是望族,和个男人在一起就算了,这个海,不干不净的,名声也不是一般二般的差……”
梁以庭放下手中碟子。
年轻人不识好歹,促狭道:“不过想来你对这种货色也不会是认真的,倒不如把他让给我,我还没试过这种类型呢。你答应的话,我哥那个项目——”
“你想死吗。”梁以庭忽的说道。
“啊?什么?”年轻人脸上维持着略呆滞的笑容,似乎不确定自己所听到的。
梁以庭抬起头来,看向他的目光冷得能凝霜。
无法否认这番话竟让他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从未有人会有这种胆子,与他这样说话。
而下一秒,他的余光掠过他身后,看到不远处站着李文嘉。
李文嘉就站在离他们几步开外的地方,笑微微地看着他,没有继续往前走。
两人目光相触,他表情未变,却忽而转身,朝着大门的方向头也不回地离去。
梁以庭心头猛地一颤,顾不得其他,连忙追了出去。
宴会厅外停着数辆鎏金烤漆的漂亮马车,李文嘉上了马车,简单说了个英文单词,车夫扬起马鞭,轻轻一挥。
马车哒哒地往前走,梁以庭在后面边奔跑边喊他的名字。
那不明情况的车夫听到喊声,微微地拉住缰绳。
下一刻梁以庭便已追上来,快速地打开车门,身形利落一跃而上,坐到了他身边。
两人居住的地方就在这同一座庄园内,并不远,李文嘉没想要真正甩脱他,也知道是甩不掉的,就那么任他坐着,安安静静也并未有什么过激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