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周一过来报道吧。”
“好,那么再见。”
李文嘉循着烈日去银行取了钱。胸腔里塞了一团阻滞不通的木塞似的,单只是麻木。
无论是遇上陆清予、还是听到他口中梁以庭的那些事迹,本都应该有所刺激才是,至少应该更厌恶那个人。而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他只觉得木。
简洛维,要找他并不难。
简蕴珠宝的总部就在本市,而那个青年有职务在身,除非是必要外出的事情,否则肯定每一天都会乖乖打卡上班。他的脾性就是有着良好素养的家庭教育出来的样子,积极开朗,做事也认真本分。
没过多久,他的办公室就已经到了,人也果然在。
李文嘉是拿了一叠钱去还他的,顺便想要看看他。
走进去之后,简洛维从他的文件里抬起头。时间好像静止了一会儿,他死死盯着他,李文嘉说不出那到底是种怎样的眼神,但好像能感觉到……
在这样的注视中,肢体变得有点不灵活,但与以往类似感觉所不同的是,他不会感到害怕。
慢慢将钱从公事包里拿出来,放到他桌上:“真是……非常抱歉,衣服可能没办法还你了,之前说好的还你钱。”
话语结束,简洛维一下子站起来扼住了他的手腕!
李文嘉被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下。
“你——手机又打不通。”青年僵硬地吐出这句话来。
李文嘉眼睛本就大,离得近了几乎是瞪着他,轻声道:“我之前,有点事,真的对不起啊……”
简洛维松开他,因为方才的动作好像有点尴尬,“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突然就没联系了的话,我会多想啊。”
李文嘉露出笑容,“谢谢你。”
“你还真还我钱啊……”他嘀咕着。
“有借有还嘛。”
“对了,你换新号码了吗?”
“……嗯。”
“……”
随之而来的是意料之外令人尴尬的沉默,李文嘉并没有要告诉他的意思。“没什么事的话,我要走了。”对方只是故作轻松地这样说道。
简洛维却在这时忽然开口说:“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李文嘉滞了滞,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开始这么问。有点惊诧疑惑地看向他,却发现对方正盯着他的胸口。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领口的扣子不知是什么时候松了一枚,里面的新旧吻痕已经若隐若现。
简洛维迟疑的声音还在继续:“文嘉,你气色也很差,之前医生说的禁忌忘记了么?”顿了顿,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还是说,有人在逼你做这种事?你发生了什么?”
“你想太多了。”这么一连串问题从他口中问出来,莫名让他喘不过气。
“那么你告诉我,之前突然消失是发生了什么?”简洛维清清楚楚地问道,先前的僵硬迟疑一扫而空。
“我不方便告诉你,你别管我了!”
简洛维再一次拉住了他,这次他的手指有点抖,声音仍旧清晰,却气急了似的加快了语速:“你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认识到现在,我就只能傻子一样一个人等着,等到什么是什么。你是绝缘体吗?我在使劲你看不到吗?就算、就算我连做你的普通朋友都是不够格的,那之前又为什么不明明白白地拒绝我——”
“简洛维!”李文嘉快速地打断了他,心脏激跳,难以启齿。
“我很早以前就开始骗你了,我在会所不是什么打杂的,我卖身。”
大概,这些年的所有勇气都用在了说出这句话上。说出来只是一瞬间而已,但从来不知道,要承认的痛苦甚至会比做的时候更让人难以忍受。
“这是说不出口的事……”李文嘉低声地,忍耐着痛苦,“但我,确实是这样的。你还会愿意接近吗。”
“……”
“我和你、你们这些人不一样。每个月拿固定薪水的普通员工,没有家底,没有其他本事,就算逼死我也没办法一夜之间变得有多会赚钱,两百万就能逼得我走投无路,想不出任何办法,没用到只能靠走这条路才能解决问题……”
那种痛苦随着一一道出又渐渐缓和。
对于男人来说,那是低到尘埃里,完全不要了脸面和尊严的坦白。但真正说出来之后,却又像卸掉了千斤大石一样轻松。
说出来了,要做难题的就终于不再是他了。
处在被动的位置,也意味着他终于可以清净下来听之任之。
随着脚步声的响起,眼前光线被遮挡住了一些。
简洛维张开双臂拥住了他,干燥暖融的气息四面八方地涌过来。
那是与他的第一次拥抱,闻到他身上有清新的风一样的味道。
“如果我说不介意,你会试着接受我吗?”温和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来。
李文嘉慢慢抬手抱住了他,眼里有了湿意。闭上眼睛的时候,那一点水痕落了下来。
他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微笑着喃喃重复:“谢谢你,洛维,谢谢你……”
夏季雷雨,倏忽之间就有了要下起来的苗头。
与男人之间毫无情 欲的拥抱似乎从未有过,哪怕是幼年被父亲寥寥可数的几次拥抱也已经在记忆中淡化。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他的衣服。
沉闷天际一声惊雷过后,雨点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离这里车程大约半小时左右的机场,因为一名新近红起来的偶像而小小地热闹了一把。
“黎蔚!我爱你!黎蔚!我爱你~~”
少女们热烈的呼喊足以盖过雷声和雨声。
那是个符合少女审美的小白脸,有着比女孩子还要纤细的尖下巴和一双波光流转甄明瓦亮的漂亮眼睛。
坐进车里,小白脸那标准化的笑容瞬间收起,冰花般剔透轻慢的美艳在眉眼间自发弥散。
“梁先生怎么没有来?”
“可能是临时有事吧。”
他皱起眉,做什么事都没了心思。
临时有事的梁先生在落地窗前看雨,山上水雾蒙蒙,天也是暗沉沉的。
乌云之下没有开灯,他咬着一只苹果,在些微的暗色下用最舒适的姿势坐在单人沙发里,修长的双腿搭在脚凳上。
梁以庭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了很大的不同,但在他人眼中,他还是与以往一模一样。
黎蔚的车子在暴雨之下的盘山公路上疾驰,循着记忆里的路线,终于找到了这一处别墅所在。
急促的门铃声响起,梁以庭放下苹果,亲自去开了门。
“你去了哪——”
昏暗的光线和水雾让人一时辨认不清,毕竟是有着相似廓形的人,但这只维持了一瞬间。他的语调瞬间转冷,“你来这里干什么?”
花一样的美人成了一只落汤鸡,经纪人替他打的那把伞正矗在两人头顶直颤。
暗光下心思也已经不知道转了几转,少年绽出最甜美的笑容,“梁先生。”
他顾自走进屋里,“你说好来接我的呀,怎么没有来,窝在这里干什么呢。”
那经纪人随后自动退散。
“我忘记了。”
没有经过同意就来这里,是种逾越和冒犯,但毕竟是宠过的少年,又有着那样相似的面孔,梁以庭不至于动怒。
他重新在那沙发上落座,吩咐道:“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别感冒了。”
黎蔚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扶着他的沙发靠背,低头索吻似的朝他靠近。
梁以庭捏住他靠近的下巴,那唇是蔷薇的粉色,没有唇纹,很是精致。
他在那唇上轻轻一吻。
随后又道:“然后离开这里,永远别再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少年猛地一怔,“你说过这里的别墅是留给我的!”
“我给你换了新的。”
“我才不要吸甲醛!而且、而且这里的装修不还都是你特地按我的喜好设计过的吗?不给我给谁?”
“都是环保材料,哪来的甲醛。”
“你要甩我了是不是?”少年控诉一般扬高了音调。
梁以庭蹙了蹙眉,不耐烦于他忽然之间的不聪明。
黎蔚失控了一样,整个人怒发冲冠,“你骗我!你这个骗子!你这个混蛋!”从来没有对谁认真过的梁先生,对他认真过,温柔起来简直不像话,他以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你疯了?”怒火换来的不是安慰和解释,只是冷冰冰的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