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九龄 作者:希行(六)【完结】(24)
屋子里沉默一刻。
“我病了,你能不去吗?”九黎公主忽的说道。
她的声音本就柔和,此时又在病重,灯下垂目,声音孱弱,犹如梨花带雨令人垂怜。
站在外间的仆妇隔着珠帘看不清九龄公主的样子,但只听声音也忍不住心肝颤了颤。
这就对了,公主也是女人,陆千户也是男人,女人对男人就该这样娇娇弱弱,撒娇痴缠。
更何况,这个男人就要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出门了,就是公主,也不愿意自己的男人被别的女人抢了吧。
这样的话早就该说了。
陆云旗沉默无声。
仆妇忍不住屏住呼吸,在几乎憋死之前终于听到陆云旗开口了。
“好。”
他木讷醇厚的声音让人无比的安心。
仆妇忍不住满心欢喜,看着陆云旗在九黎公主床前坐下,忙带着外间侍立的丫头们都退了出去,不忘把门带上。
灯火明亮的室内变的安静而祥和。
听到陆云旗的回答,九黎公主对他笑了笑。
“谢谢。”她说道。
“不用谢。”陆云旗说道,“都一样,都是为了她。”
这个她,九黎知道说的是谁。
为了她,他才对那位君小姐缠斗不休,甚至冒险离开京城。
但也是为了她,听到自己生病,他就留下来。
九黎公主笑了笑。
“谢谢。”她再次说道,相比于第一次的谢谢,这一次更多了几分真诚,又几分怅然。
这怅然当然不是因为自己的丈夫走也好留也好都不是为了自己。
想起那个她,二人都沉默一刻。
“当初是她托付你照顾我们的吗?”九黎公主忽的说道,“也是为难你了。”
她们姐弟三人是尴尬的存在,如果能病死或者出了其他的意外,真是让很多人遂心愿。
而皇帝的心愿也势必是很多人的心愿,他们愿意为了达成这个心愿而在所不惜。
所幸有陆云旗接过掌管她们的一切事宜,封闭的与世隔绝的怀王府和陆宅,是囚笼也是保护罩。
有他在,没有人能做小动作。
但这对于他来说,要做的合情合理不惹怒皇帝也不引起皇帝的质疑,也是很不容易的。
所以现在她病了,病了的人会发生各种意外,陆云旗是绝对不会离开的,他要亲自守着才能杜绝一切意外。
听了她的话,陆云旗神情灯下闪过一丝黯然。
“不,她并没有。”他木然说道。
九黎公主抬头看着他。
没有?九龄没有说过这种话?
不过九龄的x_ing子绝强又骄傲,这种话不说倒也正常。
“那更要谢谢陆大人了。”她说道。
陆云旗看着她。
“公主不用谢我。”他说道,“只是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就好。”
九黎公主愣了下,似乎有些不明白他的话。
陆云旗站起身来。
“你也说过,她不是她。”他说道,神情木然的看着九黎公主,“你怎么能为了她,辜负她的心意,为了她伤了你自己,她会高兴吗?”
这一连串的她她她,一般人听了肯定要糊涂,九黎公主怔了怔笑了笑。
“大人说得真好。”她说道,似乎听不懂他的意思,只顺口答道。
“我说的不好。”陆云旗说道,“不过我能保证,顾清到了诏狱会说得很好。”
九黎公主色变,从床上坐起来。
“你……”她说道,又苦笑一下坐回去,“是,我就知道这事瞒不住你。”
整容看着陆云旗。
“是我捎信让他给我找来能生病的药。”
说罢坐在床上对陆云旗低头端正施礼。
“对不起,是我要挟你的好心善意了,同时也要挟了顾先生的,这不管他的事。”
陆云旗神情依旧木然。
“公主好好养病吧。”他说道,似乎方才什么都没有说,转身迈步。
“陆大人。”九黎公主唤道。
陆云旗停下脚没有回头。
“公主放心,你这不是装病,是真病了,我不会离开京城的。”他说道。
九黎公主看着他的背影。
“你能不能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她说道,“她是为什么死的。”
陆云旗的背影一僵,垂在身侧的手攥起。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夜深有行人
公主讳九龄,兴文太子之第二女也。
太康三年冬违豫,疾驰饵药无捐,薨与京城北镇抚司陆千户宅馆,时年十九。
这是刻在墓志铭上的,是宣告天下的九龄公主的死因,这就是九龄公主的死因。
此时此刻,九黎公主问出这句话,如果在别的地方那就是大逆不道。
九黎公主从来不做大逆不道的事,也从来不追问什么。
当初接到九龄公主死讯赶来的时候,九龄公主已经入殓完毕,她也只是拉着怀王站在棺材前看了眼遗容,就按照礼仪坐在灵堂里哭丧去了。
“九龄公主的身子骨太弱了,还是从小养在外边的缘故。”当时有皇亲这样对九黎公主感叹过。
九黎公主只是拭泪却不发一言。
自后也没有再说过一句有关九龄公主死因的事,甚至连什么病都没有问过。
怎么此时此刻她会问出这样的话,而且还是问陆云旗,这个相当于皇帝手眼的男人。
“别的事我不评价,现在至少我知道一件事,陆大人你对我妹妹,是真心的。”
九黎公主的声音从后传来。
“你对我和怀王也是尽可能的好意,尽可能的相护。”
尽可能听起来并不算什么赞誉,但对于陆云旗这般身份来说,已经是极其感激了,同时也是不可与外人道的感激。
九黎公主说完这句话,屋子里便陷入沉默。
陆云旗依旧背对着她,但并没有继续迈步。
“人都死了,知道怎么死的,有必要吗?”他忽的说道。
九黎公主扶着床站起来,一向平静的脸上流露几分迫切。
“生的糊涂,死的明白一些,也算不枉为人。”她说道。
陆云旗转过身。
“那一天,她说想吃城外曹家的猪油饺饵,我立刻去给她买。”他说道。
明亮的灯下,他的面色越发的惨白。
明明没有说什么,九黎公主听到这句话,眼圈不由红了,有眼泪就要滴落。
那一天。
她握住手瞪大眼认真的看着陆云旗,唯恐错过一句话。
“曹家开门晚,我不想惊扰逼迫,免得他这样状况之下做出的饺饵不好吃,所以我就等着。”陆云旗的声音继续响起。
“第一笼饺饵做好的时候,他们过来告诉我说,九龄进宫了。”
“我就知道要出事了。”
陆云旗站在厅中明亮的灯光倾泻在他身上,却偏偏如同给他罩上一层y-in影。
九黎公主看着他,手掩住了嘴。
他并没有说什么,他说话有些笨拙,叙述的木讷平淡,描述的干涩,但九黎公主就好像看到当时的场面。
她看到那个女孩子行走在皇宫的路上,带着决绝,义无反顾。
“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九黎公主闭上眼,眼泪沿着孱白的脸颊滑落。
果然是因为进宫刺杀皇帝而死的。
至于为什么九龄要去刺杀皇帝,这就不是能问的问题了。
问也得不到答案。
“她怎么死的?”她哑声问道。
陆云旗神情木然。
“她被乱刀砍死。”他说道。
他看着眼前,似乎又看到那一片血泊,血刺的他眼疼欲裂,但他没有半点的避开,要把眼前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
看着她被砍断的骨r_ou_牵连的胳膊,看着她扭曲的身形,看着她那件她最喜欢的衣衫被血染红,看着她面目全非。
看着她看向自己,一笑。
室内一片死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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