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九龄 作者:希行(六)【完结】(32)
张宝塘神情变幻一刻。
如果是自己人中除了问题,那可就不妙了。
“你别急。”他看着朱瓒再次说道,只不过相比于先前,他的语气也没有那么安慰人了。
朱瓒哦了声。
“我不急呀。”他说道。
这是给他说了目前北地军情之后,第三次说不急了。
第一次第二次张宝塘认为他是在宽慰自己,但事不过三,现在看来他是真不急。
张宝塘瞪眼看着他。
“你为什么不急?”他问道。
朱瓒拍了拍马背,初冬的日光下枣红马越发显得膘肥体壮。
“第一,我相信我父亲能解决这件事。”他说道,神情平静,声音也是不同以往的沉稳,“第二,我在这里急,也没有用,所以何必呢?”
是啊,急有什么用,相隔千里,c-h-a翅也飞不过去。
这不急既是胸有成竹的轻松,又有些无奈的心酸。
张宝塘沉默一刻。
“没错,有伯父在肯定没问题。”他扬起笑脸,神情坚定的说道。
“那当然。”朱瓒说道,拍了拍马臀。
枣红马打着喷嚏走开了,在一旁晃悠着嚼着绳子的另一匹马立刻乖乖的站到朱瓒面前。
“你们这些畜生倒是会享受,让本大爷伺候。”朱瓒骂道,“可是要给钱。”
嘴里骂着,毛刷子已经落在了马背上。
“要不你再去找皇帝闹一闹?”张宝塘又说道,“能尽快回去最好。”
朱瓒哼了声。
“闹多了烦了。”他说道。
是说闹多了皇帝烦了吗?
“这是忠孝两全,情理之中理所应当的事。”张宝塘说道。
朱瓒笑了,用毛刷子拍打着马背。
“理所应当的事多了去了。”他说道,又皱眉,“行了,你不用管了,我自有分寸。”
张宝塘哦了声点点头。
朱瓒却又停下动作。
“不用担心,最多两天父亲就能到雄州。”他说道。
两天?
张宝塘算了下距离,神情有些不安。
“金贼那边已经分出三路去阻拦伯父…”他说道,“实在不行,放弃雄州反而更好。”
朱瓒握着毛刷子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刷着马背。
“一寸江山一寸血。”他说道,“血怎么能白流。”
……
血从来不白流。
夕阳如血,雄州府城的上残旗尸首血迹遍布,喊杀声响成一片。
一个个穿着铠甲的金兵叫喊借着长梯爬上城头,与城头上的大周兵将血战在一起。
这时候已经不讲什么队法阵列,只有杀红了眼的以血换血以r_ou_搏r_ou_。
一番厮杀,伴着石头热油火把将扑上城门的金兵击退,城头上厮杀暂时告一段落,但呜咽的号角还在城外不断的响起。
李先林站在城头上,他的身上满是血迹,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已经接连三天的恶战,让这个四十多岁征战多年的汉子神情显得几分憔悴。
他向前走了几步,似乎想要看清城外还有多少金兵集结,但脚下一个踉跄,先前战死的兵士还躺在地上。
放眼看去,城墙上到处都是死伤的兵士,有在地上翻滚的有勉强坐起来自己绑扎伤口的,哭声喊声呻吟声一片。
“民夫呢?”李先林喊道,带着几分恼怒,“还不快把城墙的人抬下去。”
站在他身旁的五个将官神情悲痛。
“大人,已经没有民夫了。”一个将官哑声说道。
第一百八十二章 他会破日来
李先林怔了怔这才想起来,昨天最凶险的时候民夫们也都上了城墙,用石头热油木桩来阻止金兵登城,手无寸铁的民夫们几乎都死在了城墙上。
而城中的青壮年今日也都握着刀枪上了城墙。
“就只有妇人们可以来做民夫了。”另一个将官低声说道。
李先林沉默一刻没有说话,迈过死尸伤兵看向城外,城外的金兵正在集结后退,先前的攻城让他们也死伤不下,而且北损毁的云梯也要重新修复。
这些城下的金兵只有几百,且也都带了伤,不足为惧。
李先林要在意的是更远处,他抬眼向前方看去。
雄州城地势平阔,一眼可以看出去很远,就在城外西北两里,可以看到金人的大营,此时旗帜林立,兵马肃然列阵,那里至少有三千人马,甚至更多。
这几日那里的兵马不断的轮流出动,来攻击雄州城。
“援兵如果来的话,恐怕要从南边走才更容易。”李先林忽的说道。
这话让身后的将官们神情一黯。
“不会有援兵来了。”一个将官喃喃说道。
他们已经坚守七天了,如果有援兵也早就该来了,但现在只看到越来越多的金兵集结,援兵却一个没看到。
“哨探说,金贼分兵三路,其他地方也自顾不暇,要么是没有多余的兵力来,要么来的途中也受到阻拦。”另一个将官低声说道。
城头上几个就将官沉默一刻。
雄州城已经没有救援的意义了,还不如坚守其后的城池。
作为将官他们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如果他们是其他地方的将官,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李先林腮帮子动了动,握紧了手里的刀。
“会有援兵来的。”他说道,“大家打起精神,休息一下,我估计金贼会在夜里再次攻城。”
他说着转过身。
“我去跟童知府说,再换一批丁壮上城。”
说罢大步下了城墙,将官们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分外的悲壮。
而府城内亦是一片哀戚。
按照先前的号令,治下的民众们都躲避到了城池坚固的府城,此时大街上都睡满了人,富户豪商们也早已经将家中的米粮放开,已经不讲究什么身份等级你的我的,城能守住大家一起活,城破了大家都是一具死尸。
“你们知道破城之后会是什么样吗?”有个老汉神情呆滞的坐在地上喃喃说道。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这并不是个愉悦的话题。
“我记得十几年前金兵入境的时候,我们隔壁的城破了,整个县城的人都被杀了,杀了还不算,塞进井里,挂在树上,点火烧了…”老汉并不介意没有人询问,自顾自的说下去,他的眼神已经有些癫狂。
这是恐惧绝望带来癫狂,会想野草一样蔓延将人的神智淹没。
“我们的城不会破。”
一个沉稳的声音在头顶上落下。
民众们忙抬起头,看到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站过来,纵然街面上一片狼藉,他的官袍官帽干净严整,威严肃重。
这是雄州知府童杰。
“知府大人。”民众们忙纷纷施礼。
“我们雄州城不会破,李监军率军拒敌,而援兵也马上就要到了。”童知府说道,“只是要辛苦大家共同出力度过难关了。”
先前癫狂的老头也渐渐的冷静下来。
“是是,凭大人吩咐。”他夹在人群众跟着喊道。
差役们上前,按照童知府的安排将这些老弱妇孺分成三班,照顾伤兵以及从城墙上抬死尸。
看着大街上纷纷奔走忙碌的民众,童知府的眼内闪过哀伤。
“还能扛多久?”他转过身看着走近的李先林低声问道。
李先林的腮帮子再次动了动。
“最多今晚。”他说道,“金兵又增加了。”
这么快!
七天的坚守,三天的城头鏖战,雄州这里的守兵已经不多了,而金兵却还在源源不断。
靠着这些老弱病残吗?
那岂不是完了,童知府的身形似乎摇晃了一下。
“援兵…”他说道。
“援兵会来的。”李先林打断他,声音有些急促。
童知府看着他一刻。
“李监军,我不想问援兵的事了。”他说道,“我只想问,为什么只有你们一千人守雄州城?其他广信军呢?”
听他问这个,李先林的脸上几分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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