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周遭气息更甚,散发出来的威压让一众妖魔不敢动弹。
“我,是你们新的妖王。”少年开口,浅淡而随意,仿佛宣布的不是一场变革,只是一个家常。他继续向前走,走过一众的黑色,穿过不可置信的妖群,走上了最高的王座。
他轻轻坐下,朝歌在他手中安静的喘息。
“是天帝杀了墨行,是那些个道士屠我妖族兄弟。我虽为人类,但受墨行所托,成为新任妖王。
我誓血洗这妖族百年耻辱,取那天帝老儿的项上人头!”
字字铿锵,他,已不再是少年模样。
座下齐齐欢呼,拥戴他们新一任的王。
风云变幻,人心不古,这世道不过是一纸破碎的河山,任人抢夺任人宰割。情感也不过一场权谋的游戏,赢者狂妄,输者凄凉。
命运将两个相爱的人推上对立的顶峰,任他们撕扯,任他们哭喊,而后窃笑着欣赏这场声势浩大的娱乐,不带任何悲悯。怨谁?怨天怨地,却也只好,哭着承受。
时间过了很久,他们彼此都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无人相伴,孑然一身的时候,时间,比起思念而言太过的微不足道,让人不想衡量。
江澄峰每夜都会心痛。他每每心痛难耐夜不能寐之时,便爬起身对着夜色出神。
关悦同他说,赵昭然成了新任妖王,盘踞南岭,称霸一方。
千万人劝他动手,他置若罔闻。天下人骂他不仁不义,打碎了自己许下的所有诺言,他全部置于脑后。
他知道,这天下于他而言微不足道,他唯一真正要守护的人,已经被他自己亲手,推到了这天下的对立面。
云溪同他说,你会心痛是因为服用了妖族的连心丸,想那小公子必在过程中出了岔子,才会因他万般恨你,所以你会心痛至今。
也好,我们竟是以此种方式,心连着心。
这些日,佛祖每每召了他的魂灵。佛祖同他说,赵昭然已然成妖,仙妖二界势不两立,必要在他尚未成熟之时,将其一举消灭。
你杀了他,便可以成佛。
成佛吗。这可真是千千万万的佛修梦寐以求之事啊。修炼了几百年,为的不就是有一日能立于佛祖身边,金裟袭身,光芒万丈吗。
可这些,与他江澄峰又何干。
他不惜抛弃修炼几百年的修为,只为换回一个不慎落水而亡的孩子。成佛还是成仙,得道还是升天,这些,又与他何干?
佛祖啊,你活了几万年,怎么还不懂呢。这世间除了权利和地位,还有一种东西可以让人愿意抛弃自己的所有,放弃自己的所求。
可你,不会懂。
第18章 思念
是夜,澄观和云溪在院子里饮酒。
“和尚,你会攻入妖族吗?”云溪趴在他脚边,问道。
“不会。”和尚饮了口酒,心剧烈的疼着,却让他觉得快乐。
“若赵公子要取你的- xing -命,你也不会?”
“给他就是。”
“若他要攻入天界,去打天帝呢?”
“助他便是。”
云溪一时无言,他看着和尚带着清浅笑容的侧脸,却莫名觉得他没由来的英俊潇洒。这个和尚,为了一个人,散去毕生修为堕入人间;为了一个人,忙忙碌碌搜寻八方好汉想救其于虎- xue -龙潭;为了一个人,不惜对抗天下忤逆众生;为了一个人,心甘情愿承受这夜夜的苦痛,甚至还将此作为爱情的见证。
可惜那人不知,那人什么也不知。
唉,他叹了口气,全是惋惜。
“云溪,六百年前那场仗,我也在场。”和尚缓缓开口,白虎疑惑的望着他,“天界和妖族本是相安无事,只是世人对妖的偏见颇深。当时天界一些重要关隘受敌入侵死伤惨重,不久就谣言四起,说是妖族进犯。天帝就派了许多的天兵天将讨伐妖族,他们其实早想如此,不过终于寻到一个契机罢了。那场仗,生灵涂炭,哀鸿遍野,两界都杀红了眼。一方是为了确保天下为其独尊,另一方,是为了维护己族千万年的荣耀。”
和尚长长叹了一口气,身旁的白虎满是震惊之色。
“天界所有神仙,所有知情的佛修、道士,没有一个心怀愧疚。他们以自以为是的正义,打破了这天地间真正的和平。许多家庭妻离子散,多少儿童一身孤寂。你的家庭,也只是这场战争的牺牲品。”
酒喝尽了一壶又一壶,云溪在一旁默不作声,只剩夜风,刮来一阵又一阵的凄冷,带走一层又一层的情思。
多少年过去了?江澄峰数不清,他只知道自己再难忍受思念的折磨,他要去寻那个心心念念的孩子了。
和尚是被绑着丢进妖族的。
那些个小妖觉得自己眼睛花了,崆峒山的现任方丈,呼风唤雨的澄观大师,居然不带一兵一卒跑到他们老窝来了?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天上掉馅饼了?
而这个和尚只说了一句:“赵昭然在哪。”
然后,他就如愿躺在了赵昭然跟前。
小公子长高了,长大了,一袭黑衣,散着头发,纤细的身躯勾勒了好看的身型轮廓,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清瘦又娇媚。他勾了勾手指头,一个小妖钳着江澄峰,把他送到赵昭然面前。
赵昭然抬起和尚的下巴,随意的勾勒着他脸部的轮廓,而后笑了出来。
“三年了,江澄峰,三年了。你来自投罗网干什么?”他看着大和尚的眼神,带有不屑和轻蔑,却也有那么一丝丝的动容。是啊,居然三年了,他在等什么等了三年了。
和尚看着他,眼底却是如水的温柔。他应该早一点来找他的,放掉所有的俗世,忘记那些围绕在他耳边的神佛,应该早点来到他身边和他在一起的。
“对不起。”和尚说了这么一句。
他怨自己,怨自己顾虑太多,怨自己分不清轻重,怨自己,还像一尊佛。赵昭然眼中含了怒色,把他一下子甩到地上,冷冷地说:“只要不弄死,随你们处置了。”
底下,响起一片的欢呼。
这里的妖,每一个都与天界有着深仇大恨,他们莫名其妙受到袭击,莫名其妙加入战争。他们的恨积压了六百多年了,此时此刻,全部都加到了江澄峰的身上。
和尚始终一声不吭,
“昭然,想什么呢?”一个声音响起,粟陌从- yin -影中走出,挂着浅笑。他算是这妖族的长老级人物了,尝遍了人间艰苦,对万物都已经淡然。他儿时被喂过过多的硝石粉,所以一直都是少年模样。他对赵昭然颇有关照,赵昭然也十分和他知心交好。
“无……无事,你快些睡吧。”小公子闪躲着,不敢看他的眼睛溜回屋里去了。
粟陌望了眼群妖欢愉的方向,心下了然。
入夜,粟陌进了江澄峰的牢房。
里面的人一身是血,颓废、狼狈,破败不堪。可他的表情依然淡漠,仿佛无视世间生死。
粟陌叹了口气,拿出块布擦他身上的血。感受到这人明显的抗拒,他淡淡说了句:“昭然让我来的。”和尚顿住不挣扎了,眸色却变得凶狠。
“你是他的手下吧,对主子也如此没大没小的吗。”
满满醋劲。
“等你苦肉计使成功了再和我争风吃醋吧。”粟陌笑了笑,把布塞到和尚手里,“我可怕你一个撑不住就死在这了,那我要了昭然还有什么意思。”
“你且试试!”和尚瞪了他一眼,满是杀气。
粟陌笑脸盈盈,走了出去。
真是有趣。
第19章 破镜
第二日。
“粟陌,他们……他们在干什么?”赵昭然看着街上声势浩大的队伍,有些疑惑。
“游街啊。”粟陌答得随意,“不然你以为迎亲?”他笑着,牵起小公子的手走到人群中间。四周的小妖自觉让道,他们二人显得特别扎眼。
江澄峰满身的怒火,那两只紧握的手快把他的理智都给烧没了。他不断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忍着咒骂,忍着鞭打,忍着那双充满玩味的目光。
苦肉计,还得演下去。
看着这些妖肆无忌惮的嘲弄,他们疯狂的侵害着这个曾经自己心心念念的和尚。赵昭然想到云溪,想到这天下所有因战争而流离失所的人群。他心中苦涩,他知道这些并非江澄峰一人的错,是这世道,根本不将生命视作生命。但他也无法轻而易举的原谅,自己的父母,陪伴了自己整个幼年的孙耀,确实是死了,确实是死在了这个人的手里。
他咬咬牙,没说话。
粟陌望着他笑,有些讶异这小公子的定力。
不急不急,后面会更精彩。
游街终而结束,粟陌带着赵昭然去吃酒,命令人将江澄峰也给抬了进去。
酒喝得无味的小公子看见一身是血的大和尚被抬了进来,惊讶的酒杯都没拿稳。“粟陌……这是?”
“昭然,他可是所有修佛修道者的领主,杀了他,必会群龙无首,乱作一团。”粟陌说着饮下了一杯酒,“届时我们攻入崆峒山,进而攻入天族,复兴我族指日可待。”
“杀!杀!杀!”一众的小妖大声附和。
“什么?”赵昭然看了看粟陌,又看了看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江澄峰,心中一紧。
粟陌打了个响指,四周围上来一个舞姬,身姿柔美,体态丰腴。“大师,喝了这杯,就上路吧。”其中一个女子将一杯酒递到江澄峰嘴边,堆着娇媚的笑,整个身子趴伏在他身上,好不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