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稍消,转身步入房间,在椅子坐下喝茶。未曾听到他吩咐让起身,我只有跪着移到房间去,膝盖抵着玉石门槛,仿佛有处电击的疼痛从那里扩散开来。
强忍着痛跪好了,听他语气稍缓道:“为何在那里羁留至今?”
一句话触及我心头伤,模糊中又见青商缓缓飘散的身影,顿时陷入回忆中。
“你聋了么?为何在那里羁留至今?!”他耐着性子重复问道。
我哽咽反问:“陛下当初说事成许下官一愿的约定,可还算数?”
“君无戏言。”
我叩头:“谢陛下!那便让下官终生任职在燕北罢!”
“什么?”他声音稍稍拨高,随即平静下来,“为什么?”
“下官丢了最重要的东西在那里,要找回来,这也是下官未能准时复命的原因。”
他狐疑道:“什么东西,朕可以派人替你去寻。”
“心。”
长久的沉默之后,他啪的一声摔了手中的杯子,捏起我的下巴道:“好,好的很,为了这种莫虚有的理由,便让朕苦等两年?丢了心?哈,莫以为你在那里种点花草便有什么了不起,朕要毁了那地方,易如反掌!我现在就下令,拨光那里的绿树,烧了那草皮,好替燕北的好县令包小飞大人寻心回来!”
我蓦然睁大眼睛看他:“您不能这么做!那不仅是我一手建起来的,如今还承载燕北所有人的希望!”
我不指望他明白我重建燕北的苦和累,我只希望那里尽快花开满城,青商归来……而我眼前这个人,高高在上的皇帝,只消动动手指,我所有的努力和心血都付诸流水!
“梦想?包大人何时也学会这种文人的调子了,不能?”他玩味似的重复这两个字,笑容愈发邪恶:“朕自登基起,就没有遇到过不能做的事情。”
我心冰凉,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五年前苏怜儿和东方磊叮嘱的话来。
“你不要在太子面前笑,不要和他顶嘴,要懂些规矩。”
“你越是反驳他,他越是关注你,然后……然后……。”
“切记勿和他起正面冲突,倘若遇到有意刁难,低头沉默装可怜便好。”
那时,隐约感觉他对我的一些暧昧,如今五年已过,不知道他对我是否还念些许旧情,思索来回,还是决定先装把可怜试试再说。
71.男人情节
念及此,我随即垂眼伏首做认罪状,沉默不语。
“喂,怎么不说话?”他终于忍不住安静,抬脚踢我试探道:“要死了?”
“嗯。”
他伏下身,在我脸上打量了几个来回狠声道:“死了最好!”
一句话噎的我答不上话来,就眼下这破情景,谁他妈说这人喜欢我,我跟谁急!
就在我愁眉苦脸之时,却突然听他道:“起来吧。”
我立马蹦了起来,腿却麻木的不成样子了,歪了几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倘若平常也就罢了,摔打两下最多是皱皱眉毛。可这地板是大理石铺成,上面还尖锐的竖着瓷器茬子。
腿部麻木的神经尖叫苏醒,尖锐的碎片抵入肉骨,我抱着膝盖滚倒在桌角。
凌喜洋紧张的抓着我肩膀问:“包小飞,你,你没事吧?”
我已疼的说不出话来,只觉膝盖钻疼如骨,手心粘稠一片血迹,满头冷汗瑟瑟发抖。腰上一紧,人已被一双强有力的胳膊给揽起来,我再过痛苦此刻也清醒了,咬牙哆嗦道:“皇,皇下,君臣有别……您,您折杀下官了。”
他冷哼一声:“你别扭什么,又不是没被我抱过。”
我大窘,元宝公公弯腰询问道:“皇上……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看看?”
凌喜洋横他一眼:“那你还站着做什么?!”
元宝公公连忙退下了,我被放在卧塌上闷声呻呤,皇帝陛下一扬手,小丫头立马奉上茶来,我连忙摇头:“谢谢,我不渴。”
凌喜洋薄唇微动,却未讲出什么话来,手再扬,小丫头又端了点心果盘来,我苦笑:“皇上,我,我现在,还能吃东西么?”
“让你吃你就吃,哪里来那么多废话!”说着随手捏了瓣酸瓜强行塞到我嘴巴里,酸意顺着喉咙直达心底,注意力从腿上移到口腔,腿上痛感居然减了不少。
我眨眨眼睛,准备伸手去拿,他却极其自然的又塞一片过来。我受这般罪皆因他而起,如今还是个病号,享受会儿服侍也算是理所当然吧?我安慰了自己下,心安理得起来。
于是元宝公公回来时便看到这幅场景:脸色灰暗的包小飞半死不活的趴在卧榻上指挥:“我要吃那个,稍微红一点的那个,那种感觉要甜。”
皇帝陛下咬牙切齿:“你再挑三捡四,我将盘子敲碎给你塞进去。”
元宝公公轻咳两下:“陛下,太医来了。”
凌喜洋如释重负扔了盘子:“去,给他看看,别死在书房遭了晦气!”
转脸看向目瞪口呆的丫头,眯着凤眼怒道:“方才你在做什么?居然让朕亲自侍侯这个衰人?”
小丫头吓的面无人色却又辩驳不得,看的我直摇头。
腿上一凉,御医已把裤管剪开,察看了下伤口,打了盆水洗条帕子给我:“包大人,待会忍着些,待会我要将肉中异物取出。”
我扔了帕子冲那小丫头招手:“你还是给我拿点酸不溜丢的那个东西吧,应该比咬这个好受点儿。”
凌喜洋鄙视道:“都到这时候了,居然还想着吃。”
我抽着凉气道:“不是在燕北穷疯了,没吃过好东西么……。”
小丫头端了满满一盘来,我胡乱装了些塞入口中,御医便开始动手清洗伤口,钳子在骨缝里拨来挑去,疼的我有种剥皮抽骨的感觉,死死咬紧嘴里的水果被酸了个彻底,居然没有哭出来。
后来那御医看我的神色都有几分佩服了:“包大人,您好好休息,等会儿开些活血长骨的方子和菜谱,保您两个月后可行如常人。”
我懵了,凌喜洋插话道:“什么叫两个月后行如常人?有伤那么严重么?”
御医连忙施礼:“回陛下,包大人本身便体质虚寒,再加上燕北气候干糙阳盛,如今身骨极易风干脆折。今天被瓷器划伤,倘若是常人也就罢了。包大人如今……膝盖骨内裂一半,须药敷辅之以食疗和固化,方能痊愈。不过不过担心,包大人胜在年轻,倘若好好调理悉心照顾,也可以做到百岁康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