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元昌帝心里难以抑制的涌出些不甘来。
他这些年的身体本就不如以前,近半年来又经历了许多事,先是因永昌公主和楚承启之事而大怒,后来又因为郑贵妃策划了《规范图说》以替宁王谋太子位而生了一通气,偏这些愤怒都不能对旁人说起,自然也就无从疏解。
元昌帝最后能下定决心立太子,其实也是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日渐衰败的原因在里面。
纵是坐拥天下的君王,到最后也只能在无情的时间面前俯首称臣,这让元昌帝如何能甘心?
可再如何不甘,他也只能一点点将他的江山交到他的儿子手中。
元昌帝想着这些,手上便渐渐用了力,直到被郑贵妃的痛呼声唤回神。
“皇上,您弄痛臣妾了。”郑贵妃痛呼,眼中还带着十足的关切,“皇上,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又不舒坦了,臣妾立马让人召了太医来为您诊脉……”
被她这样一唤,元昌帝恢复了神智,连忙将手收回来。
他方才不知不觉间手劲儿太大了,在郑贵妃那容光焕发的脸上留下了一条明显的红印。
看着郑贵妃脸上自己留的印子,不知道为何,元昌帝心里没有半点的愧疚与心疼,反而因为郑贵妃焦急之下的一声“哪里又不舒坦了”而隐隐有些介怀。
又不舒坦了?
难道他现在已经老到让郑贵妃觉得他随时都能有个三长两短吗?
元昌帝的脸色顿时就y-in沉起来。
郑贵妃也不知元昌帝这是为何突然就变了脸,张了张嘴正要说着什么,外面就先传来宫女的禀报声。
“皇上,贵妃娘娘……”来人是郑贵妃身边最受信任的宫人。
元昌帝闻声看过去,只见那宫女手上捧了一个黑漆描金的托盘,托盘上盖了一层红色的绒布,叫人看不清上面装了什么,但隐隐也能从绒布上印出的形状上看,大抵是个小盒子。
见这名宫女上前,郑贵妃脸色立即就是一变,没等元昌帝再多看一眼,就开口训斥道:“你这不长眼的奴才,没见本宫正与皇上说话吗,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能等到稍后?”
被郑贵妃这样一训斥,宫女似是唯恐郑贵妃会降罪,慌忙解释:“回贵妃娘娘,奴婢不敢扰了您与皇上说话,只不过,贵妃娘娘您吩咐过的,无论如何,也要叫奴婢准时送了金……药来给您服用。”
听宫女竟然还敢顶嘴,郑贵妃面上怒色更甚,她先是往身边的元昌帝那里看了一眼,然后怒道:“还不赶紧给本宫滚出去!”
宫女面上一白,匆匆行了个礼便欲退下。
但这时,元昌帝却突然出声了。
“且慢,”元昌帝望着宫女手中的托盘,“将东西拿给朕看看。”
郑贵妃眼中闪过惊慌,偏偏又什么也不能说。
而那端了托盘的宫女,看看郑贵妃,再看看元昌帝,到底不敢忤逆元昌帝的意思,端着托盘一步步走到元昌帝身边。
元昌帝伸手掀开绒布。
托盘上只放了一个只有半个巴掌大,四四方方的紫檀盒子。
这盒子虽然用料名贵,但并不如何精致,除了木料本身带着的隐隐香味,还能闻到淡淡的药味。
这是,药?
元昌帝想起郑贵妃的异常,以及宫女说话时的含糊不清,心下犯疑,取了那盒子便打开来看。
木盒中间,一丸龙眼大小,看着金光灿烂不似寻常的丹丸静静的躺着。
“皇上……”郑贵妃有些不安地解释,“皇上,臣妾最近身子有些不舒坦,这,这是太医开的保胎药。”
元昌帝微微眯起双眼?
郑贵妃这样红润的面色,如何像是身子不舒坦的样子?
再则,太医院里谁能不知他对郑贵妃这一胎的看重,要是郑贵妃真的不好到要用保胎药的程度,他又岂能半点不知?
那丹丸,看着,可也不像是什么保胎药……
这样一想,元昌帝心中越发生疑,紧紧握了那盒子,沉下脸,先将宫女挥退了,然后看向郑贵妃,不悦地道:“爱妃如今竟连朕也开始隐瞒起来,这是不是什么保胎药,朕只需唤了太医一问便知,爱妃莫不是真想朕问了太医才肯说实话?”
郑贵妃一听,红润的双颊便也跟着一点点变白。
但是,顶着元昌帝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她到底还是没能坚持住,吐露了实情,“回皇上,这确实不是什么保胎药,而是,而是臣妾兄长送来的……金丹。”
最后两个字,郑贵妃说得极为小声。
这金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历代帝王意图寻仙问药以证长生的可是不少,服食丹药的也不在少数,可到最后,又有何人能够真的求得长生?
正相反,因为服食了丹药而暴毙的君王倒是有。
☆、第474章 珍宝(月票460章)
“皇上,臣妾前些日子身子确实有些不舒坦,害喜又有些严重,召了太医来把了脉吃了药也不见什么起色,”郑贵妃一脸惶急地道,“正巧臣妾的兄长自被……之后终日无事,倒是喜欢上了求仙问道,由此结识了一位方外道长,那位道长与洞虚道长有着莫大的渊源,听臣妾的兄长提及臣妾有些不妥,就送了一丸丹药予臣妾的兄长,兄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让人将这丹药送进宫给了臣妾……”
郑贵妃说到这里,面上还多了几分畏惧,“皇上,臣妾知晓服食丹药不是什么好事,臣妾虽然愚昧,但这些年跟在皇上身边好歹也是看过几本史书的,史上多有君王因误服金丹而亡,臣妾不敢犯了这种忌讳向皇上进献金丹,只是臣妾服了这位道长的金丹之后……”
听到这里,元昌帝难免的就有了几分急切,“之后如何?”
郑贵妃抬头看了元昌帝一眼,见他确实没有要追究自己的意思,这才往下说,“洞虚道长果然不愧是得道高人,兄长结识的那位道长只是得了洞虚道长指点了几句,炼出来的金丹竟就有此奇效,臣妾自服了金丹之后,不仅身子大好,连之前极为严重的害喜反应都轻了许多,气色也一天比一天好。”
元昌帝闻言仔细观察起郑贵妃来。
就如他先前所不甘的那般,郑贵妃就仿佛未经历那三十载的岁月一般,说她是二十岁只怕都没有人会怀疑。
他之前只以为这是因为郑贵妃格外的得了时间的偏爱,却不想,原来竟是服食了金丹?
元昌帝眼中隐隐闪动着微光。
就如郑贵妃所说的那般,史上求仙问道以图长生的帝王并不少,作为尽掌天下的帝王,若有可能,谁不愿向老天爷再借个五百年?
所以,对那些帝王的所为,元昌帝其实很难理解。
就比如他自己,眼见着身体一天天变得老迈,但这大好的江山却仿佛从没变过,让他如何能甘心呢?
若是真能长生,就算不能长生,只要能延长一些寿命,只怕这世间任何一位帝王都会为之疯狂。
元昌帝两眼微眯。
以往读史书时,他总是用着批判的心态去看那些因服食丹药而亡的帝王,而那时的他正值壮年,当然深信不会走向这些帝王的后尘。
但原来,真到了年老体衰之时,自诩英明的他,到底也不能免俗。
“爱妃服了这金丹,可有召了太医来把脉?”元昌帝问道。
郑贵妃于是松了口气,然后连连点头,“回皇上,臣妾最初服了金丹心里本也没有着落,第二日就召了太医把脉,太医却道臣妾的身子康健。臣妾也是知道史上那些金丹的危害的,这些日子虽然隔上几日就要服上一丸丹药,但每次也都会召了太医来诊脉,幸好,以目前的情形来看,臣妾的结识的这位道长确实并非那些招摇撞骗之人所能比拟的,臣妾虽未见过洞虚道长,但这次也算是沾了洞虚道长的光了……”
洞虚道长……
元昌帝将这个名字在心里轻轻念叨。
洞虚道长乃是太祖皇帝都绝不敢怠慢了的人,元昌帝就算登基为帝,这些年也断不会对洞虚道长有任何微词。
如果真是与洞虚道长有关,那么……
心里有着盘算,元昌帝仍不放心地握了郑贵妃的手,“爱妃既然深知这些丹药的危害,又岂能如此掉以轻心,这样吧,朕现在就召了太医来替爱妃诊脉,若真无事,也好叫朕放心。”
郑贵妃于是一脸感动的连连点头。
元昌帝发了话,太医哪里敢怠慢,不多时就来了永寿宫,然后在元昌帝的吩咐之下给郑贵妃诊脉。
被元昌帝那灼灼的目光看得很有些压力,那名四十左右的太医只以为自己是不是太过心慌让元昌帝看出来了,也顾不得是不是逾越了,握着郑贵妃的手腕把了许久的脉,这才抬手擦了把汗,诚惶诚恐地道:“皇上,微臣无能,未能诊出贵妃娘娘有何不妥。”
没有不妥。
元昌帝知道这太医绝对不敢欺瞒于他的。
甚至,因为要杜绝某些可能,他让人去寻的这位太医是绝对不可能与郑贵妃合起伙来欺瞒于他的。
那么,这金丹,真的能有那样的神效?
挥手打发了太医,元昌帝看着手中木盒装着的那粒金丹,就像是在看着什么追寻了许久的珍宝一般。
……
顾青未随着安平长公主一起先去了慈宁宫。
宁太后翻了年就要过七十的千秋,这样的年纪平时有个什么头疼脑热也属正常的,直到见了虽然脸色不怎么好,但精神还不错的宁太后,安平长公主这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