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磕完烟灰后抬起眼皮看我一眼,忽而有些不好意思,抽着烟啪嗒啪嗒地解释。“我知道我跟别人想象中的出家人不怎
么一样,其实这有什么呢。我觉得只要我心里清净,就算外表看起来再怎么不合适,也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要
好。”
“没,我觉着你挺好的。”我摇摇头,“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
静元听后抿着嘴摇了摇头,深吸一口烟,笑道:“我倒也希望是那样。”说罢看我一下:“……我觉得你这人怪有意思
的,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小物件,拿出来我给你开个光?”
我想了半天,说身上没有,家里倒是有块我妈给我的玉,改天给你送过来。
静元含着烟嘴一点头,说行。
我忍不住看他:“你怎么觉得我有意思了?”
静元狡黠地笑了一下:“你跟钱书阳,那什么,以前是不是一对儿?”
我头皮紧了一下,说诶,你连这一茬都知道?
“你不知道我跟钱书阳是怎么认识的。”静元放下烟枪,安静吃了口茶,“我有个发小儿在美国那边念书,租房子的时
候跟他是室友。有段时间钱书阳在美国想不开,闹死闹活地要自杀,我那发小儿就跟我说,让我找点儿佛经什么的开导
一下他内室友。我说这事儿光念经怎么能行呢,反正我在佛学院也没事儿做,你把这人交给我,让我慢慢儿开导得了。
然后我那发小儿就叫钱书阳天天跟我写邮件,我也天天跟他回,这么一来二去的就熟了。”
我抿抿嘴,沉默了一下。
……这么说,他的事儿你都知道?
知道,还知道得不少。静元看看我:“其实我一直好奇你是一个什么样儿的人,今天见到了,挺好。”说着他又去拿烟
枪,“你跟钱书阳不一样。”
我也知道我跟他不一样。我想了半天琢磨出这么一句。
他拿不起放不下;因为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所以这个也想要,那个也想要,到处都牵牵挂挂,最后什么也不
会得到。你是经过事儿的人,凡事儿知道好歹,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么,看得比他要开。
“其实要是人都活得像你这样儿,那有多好呢。”静元咬咬烟嘴,带着一种饱经世事的狡黠,淡淡地笑着说。
24.大蜜桃
大路……你真好。大蜜桃揉着眼睛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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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着静元从农家乐回来后给乔谦山打了个电话,问他高尔夫打得怎么样;他说没劲儿死了,陪了一天笑脸还得让着人
家,对方有个小蜜直接穿高跟靴到球场,怎么打啊这个。
我说没事儿回头我陪你打,不过高尔夫我不会这你得教我。
乔谦山说行了吧我们俩没事儿打打网球就好了,又费马达又费电地整什么高尔夫。诶内什么,你这会儿在哪儿呢,我过
来找你吃个宵夜。
我想了一下,扯谎说我今天开车到凫州了,正陪我爸妈呢,今儿晚上就不回南益了。
那行吧,你好好儿陪陪老人家,你明天我再去找你。
我说好,心里美滋滋的,童心大起在电话里啵儿了他一下,被他骂了一句,两个人嘻嘻哈哈一阵儿就把电话挂了。
我在五泉寺的厢房里看了会儿金刚经,不到十一点就困了。那会儿我发现我手机快没电了,也没多想,管庙里一个小沙
弥要了毛巾和牙刷,准备洗洗脸漱了口睡下,第二天起床继续工作。
庙里的洗漱台在东面,我挂着毛巾一摇一晃地过去洗脸。
离水龙头还有十多米远的时候我看到一个人影也蹲在那边刷牙,身上没穿僧衣,好像跟我一样是个借宿的俗家人。
我觉得挺奇怪,三步两步走过去,思量着要不要打个招呼。
走到五六米远的时候我忽而觉得这人怎么有点儿眼熟。
我还在发着呆,那人漱完了嘴无意识地朝我这边瞄了一眼,由于我身上迎着光,他大概一下子就看清了我是谁。我咧开
了嘴正打算跟那人say个hi,突然就见那人跟丢了魂儿似地浑身一抖,转过身撒脚丫子就跑。
我一愣,马上觉得不对劲儿,想都没仔细想就拔开腿儿追了上去。
那人手忙脚乱,熟门熟路地奔向五泉寺后门儿,看样子是想出了门往山上跑。我一边追一边喊,喂,你等一下,你他妈
的等一下;心说不对呀,看刚刚他刷牙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也不是小偷,我也不是警察,怎么他看了我就跟看了鬼似的
呢。
五泉寺后门是拿铁插销闩着的,那人跑到铁门跟前便急匆匆地去拿插销,因为太慌而脚滑了一下,整个人一个趔趄,险
些摔倒。
我趁着他稳定重心的空当疾步冲过去就要抓他胳膊。
他哆嗦了一下一把推开铁门,迈腿又往外跑。
我扑了个空,只带到他一点点衣角。但那会儿我跟他隔得很近,已经看清楚了他是谁。
我一怔,大叫一声:“陶宓!”
大蜜桃一顿,整个人就跟被人用铁浆铸上了似地拔不开脚了。
“陶宓。”我跑上去几把抓住他,“陶宓,你……”我张了半天嘴竟不知说什么好,在月光下依稀看到几月不见的他又
瘦又憔悴,下巴支楞得只剩块骨头;我心里不禁揪了一下。
“大蜜桃儿……你,你上哪儿去了啊。”
姚二胖带着大蜜桃跑陕西老家去躲了几天。接下来的几个月就拿着钱带他到处爬山涉水,好像下了雄心壮志要在有生之
年带大蜜桃游览完祖国的全部大好河山。一路上姚二胖吃给他吃最好的,住给他住最贵的,可大蜜桃还是一天一天地消
瘦下来。
这个月初,姚二胖听家里人说奶奶在南益快不行了,走之前想见见亲孙子,姚二胖心里一软,带着大蜜桃又跑回来了。
姚二胖这几天躲在奶奶家里,大蜜桃家不在南益,东跑西跑就到了市郊五泉寺。大蜜桃跪在佛堂里烧香,边磕头边哭,
静元瞅着这人有故事,收了点儿香火钱就让他住下了。
静元被我们吵得披着袍子从房间迈出来,怀里抱着个暖水袋,揉着眼睛说怎么了呀陆工,叫那么大声。
两位认识?他好奇地看着我们。
我跟大蜜桃正一前一后地从五泉寺后门走回来,大蜜桃低眉顺眼地缀在我后面,没敢吭气。
嗯,老朋友,叙个旧。
你们这旧叙得真激烈。静元抬眼朝后门看了一眼:内什么,后面铁门闩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