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清晨的话像空谷回声一样在我耳边旋转。在这句活的洗礼下,我并不厌恶艾野,亦不觉得彼岸时光要对这段不美好的剧情承担任何责任。我看着那片静谧的灯光,回想着莫丽撞翻大麦茶的场景。
“要进去坐坐吗?”有人轻敲我的肩膀,我回头,是明悦。
看我一脸茫然的样子,他重复,“要进去坐坐吗?”
我摇摇头,继续仰望那片灯光。
我们没有说话,就那样静静地站着。过了许久,明悦开口,“我们回去吧,一会儿他们该找我们了。”
我点头。
一路依然无话,这城市没有绚烂的霓虹,街灯明亮到足以让人看清前行的路。
不知不觉到了酒店门口。
“雨木,我明天回美国,”明悦站定,目光聚焦地看着我。
我和他对视了一秒,然后蓦地低下头。他的影子被路灯拉的很长,很长。“我去送你。”
你明明知道我只会这样漠然地回答。即使心里有一千个念头在挽留,我的回答也只有这一个。
我们已经错过了。
每一个人,都会有一个、或者几个特别害怕失去的朋友。你害怕你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以前。可是,在时光的巨轮无声而决绝的推动和碾压下,以前是注定回不去的。
唯有心底那份牵念,任山崩地裂,风雨飘摇,却岿然不动,留存了下来,即使一生不再联系……
明悦于我而言,就是那样一个朋友。
第二天,龙嘉机场。
明悦认真地看着我,“雨木,虽然我并不赞成你跟他在一起,依然祝福你们。如果哪天你想逃跑,随时来找我……”
尚哲的手落在我的肩上,微笑直视着明悦,“你不会有机会的。”
明悦挑眉,转身过安检,手臂高高举起挥舞了两下,算作告别。
☆、消失
清晨带凌风回去看她的母亲,还有她的父亲。
卓文登上了长春至上海的列车,在轰鸣声由远而近的站台,他对程一说,“你一定要过得比我好。”
程一背上清晨给她描绘的地图,开始了一个人的旅行。
我和尚哲回到了青岛。
我以为我可以带着那个秘密和尚哲幸福地生活下去。可我高估了自己邪恶的程度。
从此,每一次尚哲再为我精心准备晚餐,认真挑选礼物,甚至只是一个温暖的笑脸,都让我想起那片盛开的血迹,冷艳而惨烈。我的心被狠命拧在一起,疼痛有如凌迟。
终于,我开始发疯……
当我再一次掀翻了所有能移动的物体,尚哲哀伤地看着我,“雨木,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我要怎么做?”那眼神让我无法直视。
我决绝地指着门,“你走!”
……
“好,你安静一会儿,有事给我打电话。”许久,尚哲妥协。
我的眼泪倾泻下来,不堪重负般的决堤。
那一晚尚哲没有回来。
我连夜收拾行李,再次选择了消失。我怕多犹豫一秒,一见到他,就再也没有勇气离开。
懦弱也好,自私也好,这一次,我断绝了和所有人的联系。
离开之前去看了莫丽。我站在Cao木已枯黄的松花江畔,感觉无比的荒凉。
这一生与你相遇,究竟是幸运,还是劫难,我已无力深究。愿我们这些人,在各自的世界,安好……
☆、后记
我在吉林念的大学。那是中国唯一一座与省重名的北方工业城市,别号“雾凇之都”,群山环绕,松花江穿城而过,“四面青山三面水,一城山色半城江。”
说起东北,南方人能联想到的大概是喝酒时一仰而尽的豪爽,酸菜猪r_ou_炖粉条的粗糙饮食,出门鼻涕会在唇腭结冰的恶劣天气,还有“你愁啥”“瞅你咋的”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暴躁。
而每一个真正在东北呆过的人,都对东北有另一番客观的、真诚的评说。
东北人喝酒爽气不是因为能喝,而是本身爽气的x_ing格不允许他们扭扭捏捏磨磨唧唧。东北并不只有寒冬,雪并不是四季不化一落千年,也有烈日灼烧的盛夏。东北人并不天生好斗,他们只会在感觉被挑衅时才会瞬间炸毛,而多数时候当感受到被注视时,他们都会热情地和你唠嗑。
在东北呆了四年,只在食堂吃过几次不那么对味儿的猪r_ou_炖粉条。同学说那确实是一道家里来客人时必备的菜肴,尤其在冬天,在农村。
在大棚蔬菜匮乏物流货运缓慢的年代,腌制的酸菜和没有水分的干菜年复一年地陪伴着东北人民度过一整个酷寒而漫长的冬季。即便在温暖的春夏,东北的应季蔬菜也比南方少很多。之后祖国发达了,科技进步了,零下二十几度也能吃上黄瓜豆角西红柿,酸菜猪r_ou_炖粉条不再是北方餐桌上的主旋律,但这道菜已成为一种情怀,是几代人不可磨灭的记忆。
因为一些人,爱上一座城。
在这城市的四年,是我有生最美好的时光。告别以后,每当我在行走的路上灰心或挫败,那些温暖或忧伤的回忆,会重新为我蓄满能量。
人们只有内心有所依恋,有所承载,才能勇敢地前行。
我不愿意冗长地交代每一个故事的始末,注定整个文体只有支离破碎的情节。
我们在回忆的时候,会给许多不那么情理之中的行为安排合乎情理的解释,而事实上它们当时发生的时候,也许根本就是像呼吸一样自然的事情,没有任何原因。
就像学者总是把鲁迅先生文中某个不太符合语意的字解释为通假字,事实上它也许根本就是一个不小心手误的错别字。
所有成长中的改变因时间的不可逆转而注定回不去以前,回忆却以一种近乎永恒的方式将它本来的模样刻录了下来。
愿所有那几年和我有过交集的人儿,都能从中找到自己的剪影。
谨以此文,祭奠我们逝去的彼岸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