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家表妹姓章。
她跪在顾锦琳脚边,想起自己曾经也是享过富贵的,虽然那段时间如此短暂,但与如今的窘迫一对比,却足以叫她一时悲从心头起。
但再如何心有不甘,一想到自己如今的境况,章氏仍只能试着去抓住这最后的救命稻Cao。
而顾锦琳,就是那根稻Cao。
只要能从如今的鬼日子里脱离,纵是她必须向顾锦琳摇尾乞怜,又算得了什么?
额头重生叩在地上,章氏再抬起头时,一张已经看不出往昔容貌的脸上挂满了眼泪,她看向顾锦琳,哀声道:“夫人,从前之事是贱妾错了,求夫人大人有大量拉贱妾一把吧。”
贱妾?
顾锦琳冷笑一声。
从前章氏勾搭上常进州时,可没用过这样的自称,如今她与常家早已没了任何关系,章氏在她面前自称什么“贱妾”,又是何意?
“夫君如今可没纳妾,所以这‘贱妾’二字还是休要再提。”顾锦琳冷冷看向章氏。
若不是章氏先前说自己是来自清河的故人,顾锦琳根本就不会见她,更不会在这里听她说话,她没有兴趣知道章氏跟着那货郎走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会以德报怨拉她一把。
“我与你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不管你遇到了什么事,那也是当初你自己选的路,你走吧。”
说完,顾锦琳再不想与章氏说话,起身离开的同时又吩咐了府里的婆子将章氏带出去。
听顾锦琳说到这里,顾青未心里的疑惑仍没能得到解答。
既然姑姑并未因章氏的出现而有动容,那如何会像现在这般?
看出顾青未所想,顾锦琳这才饮了一口茶,继续往下说。
顾锦琳的心其实并未因章氏而有波动,若不是章氏主动找上门,她甚至都不会再想起这个人,可让人将章氏撵出去之后,她心里到底有些不安,稍作考虑之后,才着了人去打听章氏身上发生的事。
这一打听,得来的消息简直看得顾锦琳目瞪口呆。
当初章氏受不了贫苦日子,也无法忍受常老太太永无止境的谩骂挑剔,以及那个被她视作是讨债鬼的女儿,所以才一从那货郎处看到希望,就不管不顾的跟着货郎私奔去了。
她以为这是她生活往好的方面转变的开端,却不想这却是她坠入地狱的开始。
带着章氏私奔的货郎叫陈二。
陈二年回到家乡时说的是自己多年的飘荡攒了一笔钱,但实际上他只不过是个空架子,当初会回到家乡就是因为在外面已经山穷水尽,可以说除了几身还算体面的衣裳,以及一点点碎银子,他两手就是空空的。
原本陈二以为他这辈子就只能窝在清河的乡下度日了,却不想就遇到了章氏。
章氏那时虽然生活困窘,但好歹也能看得出从前的底子,又有着一双很容易就能从中看出其不安分的眼睛,陈二自然而然的就将主意打到了章氏身上。
用了剩下的那点碎银子,陈二成功取信了章氏,并哄着章氏与他一起私奔了。
聘为妻,奔为妾。
这是个对私奔尤其不齿的年代,章氏能跨出这一步,就足以叫人知道她对现状有多不满意了。
只是,章氏怎么也没想到,她所以为的忠厚老实的陈二,其根本,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当然了,这一点章氏在跟着陈二上路之后就开始明白了。
两个人一起进京,这沿途的费用就不会少,但陈二这时手里已经没什么钱了,自然就将主意打在了章氏的身上。
哪怕章氏先前在常家时一心给常进州做妾,但后面发生的事仍叫她连想都不愿意想。
为了可以免了车马费,章氏被陈二当作货物一般推给了赶车的车夫;为了可以免费住客栈,她又被陈二偷偷摸摸的送给客栈老板,为此还曾被老板娘指着脑门儿骂过;为了沿途可以蹭吃蹭喝,她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同一辆马车上的其他几个糙汉子动手动脚……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章氏也不是没想过要逃,可她的路引被陈二死死把着,没有路引没有盘缠,她一个女流之辈又能往何处去?
就这样一路到了京城,十来天的路程于章氏来说比一辈子都还长。
虽然这过程让她无比恶心,但她以为,到了京城之后,陈二总该不拿她去做那些肮脏的交易了吧?
可她显然将陈二想得太好了些。
陈二以货郎起家,曾经也确实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攒了些钱,但后来被人引着沾上了赌,他那本就不多的银子自然也就输了个精光,输光了积蓄之后还喜欢上了酗酒。
章氏是陈二好不容易才捏到手的摇钱树,他又岂会这般轻易的就放过她?
所以,进京之后,章氏的噩梦才算是真正开始。
陈二用路上靠章氏得来的银子租了个小院子,然后成天向过往路人吹嘘自己屋里有个多极品的女人,甚至还隐晦的放出风声,只要给银子就能进屋一叙。
这显然是楼子里的老鸨龟公做的事,但陈二却做得得心应手。
只要能让他拿到银子,叫他做什么都行。
至于章氏,反正也不过是个这般轻易就哄来的女人,等他攒下了银子,难道还寻不着更好的女人吗?
就这样,陈二以及他养着的女人,在这附近便愈发的有名。
☆、第366章 感激
陈二租房子时手头本就没几个钱,这院子所在的地段自然不好,周围住的也多是些穷苦出身的人,更有不少是那等靠卖力气过活的糙人。
这人一穷,自然不容易娶到媳妇,所以陈二租的院子周围多的是没娶上媳妇的老光棍。
这些老光棍儿囊中羞涩自然不敢往窑子里去,如今有了陈二这里这样一个去处,哪有不高兴的?
于是陈二租住的那个院子从此便热闹了起来,章氏的噩梦也随之而来。
为了让她没有力气逃跑,陈二每日都不让她吃饱,饿得浑身无力的她自然只能躺在床上,然后不得不接受一个又一个身上散发着难闻味道的粗壮汉子在她身上卖力起伏,从他们嘴里呼出的气息让章氏恶心欲呕,他们的手粗得能将她所剩不多的好料子衣裳勾出丝来……
可纵是这样,章氏能做的也只能是忍耐。
她不是没反抗过,但反抗的结果不过是换来一顿打而已,时间长了,她被打怕了,便再不敢有什么小动作,直到后来近乎麻木。
偶尔遇到“客人”少的时候,陈二会喝着酒对她骂骂咧咧,但也允许她在院子里走动走动。
每到这时候,章氏总能收到不少周围邻居不屑的眼光,尤其是来自于其他妇人的,那种将她视作这世间最肮脏之物的冷眼,即使她沐浴着阳光,这样的眼神也总能让她从头冷到脚。
有时候她也会在心中暗问自己,她到底是如何走到如今这一步的?
追根溯源,若不是她当初一心只向往着富贵,铁了心的想去常家做妾,她如今也许已经在父母的cao持下嫁了一下家世普通的夫君,过着平淡却安稳的生活,更不会有后面的事。
若是她在常家出事之后能按捺下生活的困苦,不想着走捷径,而是思考如何靠着自己的双手养活她的女儿,她也不会被陈二哄着变成了如今这低到尘埃里,任谁都能瞧不起她的境地。
她的女红也算是拿得出手,哪怕当初就靠着这手绣活儿,她也能养活自己和女儿。
为何她就会鬼迷心窍的被陈二哄骗了呢?
虽然悔不当初,但任章氏如何后悔,时光也不能倒流,她也不会再有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
……
知道了章氏的遭遇之后,顾锦琳颇有些唏嘘。
当然,她并不同情章氏,撇开常老太太不说,章氏当初能抛下年幼的女儿与人私奔,完全没想过那么小的孩子在常老太太手里能不能活得下来,就让人无法对她现在的境遇产生同情。
她能有今天,也算得上是自作自受吧。
顾锦琳听唏嘘了一阵,就将章氏这人彻底抛开了,也正好,过了两日她就收到了清河来的信,鬼使神差的,顾锦琳就在回信时托了人去瞧瞧常老太太和章氏的女儿如今如何了,由章氏和常老太太,她又想起了那些仍在邻县常家祖宅的常家女眷,也顺便就让人去探了探邻县的情况。
这只是顾锦琳无意间的一个举动,却没想到,会给她带来那样的震惊的消息。
也正是这个消息,让顾锦琳接到信之后就失态至此。
听到这里,顾青未才明白了顾锦琳到底为何会有这样的表现。
她前世也是在成亲之后与秦氏通信时才知道常家祖宅里发生的龌龊事。
顾锦琳在她出嫁之后就被老太太强留在了顾家,然后老太太才发现了顾锦琳掩在平静表面下的惊惶与恐惧。
这样的表现,自然让老太太猜测是不是顾锦琳在常家祖宅这几年里被那些常家的女眷为难了,于是遣了人去邻县查明原因,只是得来的消息却让人震惊不已,常家祖宅,竟然成了邻县许多人心领神会的红粉窟!
常家败了之后,祖宅里就只剩了些走投无路的女眷,这么一屋子肩不挑手不能提的女眷,又都身无长物,能靠着什么维生?
过惯了好日子的人如何能忍受生活突然有了这样大的落差,会想着走捷径也并不让人难以理解,发展到后来,常家那些但凡年轻一些的女眷,都只差没像楼子里那般挂牌接客了。
而顾锦琳,那时的顾家的境况也不如这一世这般好,她不想娘家因为她的原因受到什么牵连,硬挺着不肯回娘家,就算顾家有人来看她,她也总是粉饰太平。
虽然因为她好歹有个顾家女的身份而避免了落入这样的境地,但在这样的环境里足足生活四五年,哪里能不惶恐惊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