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他的话後雅德像想起了什麽,他沉吟了一会儿才问道:「你和你父亲好像处得不好?」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雅德明显就能感受到他们之间,似乎总不免带著烟硝气味。只要他们一面对面,那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气氛就会围绕著他们,让周遭的人丝毫无法漠视,而跟著紧张。
昨天在医院时,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双方都不像是处於客观的态度讨论一件事情;就如同只是为反对对方而展开激战,而自己不过是他们拿来压倒对方,好宣扬自己权威的工具而已。
但是既然如此,他们应该是很讨厌彼此;不过,好像也不全然是这样……刚才自己要毕维斯将食物吃光时,凯伯却因此而动怒了。
这又是为什麽?
雅德看著对方变了色的表情,惊觉自己似乎踩到了地雷,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
这也没错!就算自己是在监视他,不过工作内容并不包括他的家务事,他所受负的只是些毕维斯平时的生活探查。
即使他们之间处得再不好,也是人家父子的事,如果当事人不肯说,自己的确也没有多插嘴的馀地。
领会到这一点,雅德耸耸肩打算旋身离开,却发现对方的薄唇缓缓敞启。
「他只是我继父。」毕维斯脸上的表情相当淡薄,令人感受不到一点起伏。
「这样啊。」雅德偏头想了一下:「其实我看他对你还蛮关心的,也许你该放下心里的成见,对你们来说也许会比较好!」
既然毕维斯都愿意回答他了,雅德认为自己应该也能给他一些建议。
看他们对彼此的心结不轻,就算他淡然回应,还是难免看的出他的用语带著对凯伯的距离感,这样还必须同处在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光是想,他就为他们感到辛苦。如果光只要动动嘴皮子,一个小小的建言他也还不至於吝於给予。
彷佛是听到了一个无聊的笑话,毕维斯冷漠的看向一旁,噤嘴发出一阵冷笑。
这让雅德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说了什麽不该说的话。他抬起眉直视著他。
颤笑中毕维斯原先抵在桌上的手不自觉的移动了一下,指头也因而触碰到了置於桌缘上一本黑褐色、厚实的精装书籍。
「知道『巴比伦的哀愁』吗?」止住脸上不合常理的弧度,他慢慢转过脸。
「你是说海涅的诗?」雅德不确定的问。
这首诗所指的是像巴比伦般的巴黎,只是他不能理解,为什麽他会突然提起这首充满嘲讽的诗?
习惯了自己总是跟不上他的思维,雅德决定还是把心思放回他身上,耐著性子听他说。
毕维斯赞赏的朝他点头,而後他垂下长睫,将目光投视在火红的地毯上。「我觉得这首诗和我的家庭相当贴切。」
看来一切是光鲜亮丽的,其实都是虚假的欢乐。夫与妻、母与子,彷佛都能禁得起考验,施予彼此的爱是无悔、无私的付出,它们总是最神圣的情感代表,不会有冷漠也不该有背叛;但是他比谁都明白,这只是一些人将自己的想望赋予合理、不切实际的理想化……
他所知道的是:再亲近的人也可能会伤害自己,即便是血肉至亲……
毕维斯转身望著窗户外的点点灯火,伸出手推开窗子,让外头的风灌入窒闷的室内。
本来打算藉著风醒醒脑,不过他发现效果有限,低下头,眼底的湛蓝显得黯淡。
一头银线随风牵动,这景像止住了原先想朝他走来的步伐。
雅德还是紧盯著那道近在咫呎的背影,而中间恍如出现了一道鸿沟般,让他无法跃近。
他伫在原地,思索著自己是该提问或是等待。
「叩!」
清亮的敲门声自他们身後响起,使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望向那道门。
「什麽事?」毕维斯张开喉咙问。
门的彼端没有给予回应,只是又诡异的轻敲了一下门。
迟疑了一会儿,毕维斯转身关上窗户,他回过头看一眼雅德,露出了一个使他难以言喻的表情。
雅德正纳闷之际,身体就被他迅速的拖到墙边。
对方启开邪佞的弧度。
「也许真的能让你见到魔鬼!」这是他被塞进壁橱前,听到的最後一句话。
※ ※ ※
推上寝室的门,凯伯满脸严肃的盯著毕维斯。
「为什麽这麽久才开门?」
遭严厉双眼瞪视的男子却只是将目光的主人当成空气般,傲慢的忽视。
望见毕维斯不可一世的态度,凯伯吃吃的笑了笑,微弯的双眼渐渐变得锋利。
「这两天你的表现,真是让我惊讶!」他一步步走近他。
毕维斯也抬起脚跟朝後徐缓的退去。脸上没有恐惧,有的只是鄙夷神情。
「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的把柄在我手上?」见毕维斯的背贴上了墙面,凯伯也停下继续进逼的脚步。
两人的距离近到,他只要再跨前一小步就能轻易的撞在一起。
不见毕维斯的回应,凯伯扯起无所谓的笑容。
「不过只要你现在听我的就够了!」他将脸埋进毕维斯的颈项。
轻微的啄吻和炙热的鼻息,令毕维斯产生厌恶感,但他还是任由身前的人不断掠取。
直到舌尖游移至他的耳垂。
「对了。」苍哑的声音伴随著恶意的笑容在毕维斯的耳边响起:「你大概也看得出来,我和艾薇之间出了一点问题。该怎麽作你应该知道……」
就像凯伯所说的,从在医院那天起,毕维斯的确也发现到他们两人间的互动变得有些反常。以往的艾薇总很重视凯伯的感受,但是那天却完全不留於地的驳回他的意见。眼神游移,毕维斯短暂的陷入思索。
没听见毕维斯的回应,凯伯邪邪的笑著,「就像三年前一样。不用我教,这对你来说也驾轻就熟了吧?!」上扬的卑劣弧度又忍不住再次侵略纤白的颈子。
轻亵的隐语暗示令毕维斯悁邑的闭上眼……压下的眉再豁开後,他稳定住自己的情绪。
「你想要什麽样的坟墓?」寒如严霜的脸,启口淡然的询问。
肩窝上放肆的亲吻也因此而中断。
彷佛丝毫没意识到欺在自己身上的人散发出异样,毕维斯以同样的表情幽幽说著。「我不是个记恨的人。所以我仍会在你坟前捧著一束鲜花,只是脑子里一定会忍不住想像著,你腐烂的尸体被虫啃噬。」
感受到轻触肌肤的唇有些颤抖,毕维斯满意的往下说:「我大概会忍住不笑出来。不过,你知道的,那会很辛苦!」他煽煽眼睫想著那个画面,唇角微微扬起:「也许会有人真心为你哭,因为他们跟你一样愚蠢!」
恶毒诅骂般的言语,冷魅到令人产生寒意的语气,使凯伯难以忍受的打消持续下去的意图,因而缓缓离开了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