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一个你不知道的国度……哦,不要问我那到底是在哪里,在什么时候,我早已经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那是在某个旧的朝代死去,新的朝代出生的那段时间。
当时我们的国家很大,周围有不少的小国,新的朝代建立后,跟旧王朝一样,和那些小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只除了一个国家,德克斯特。
新的王刚一即位便很快灭了它,将它的王族灭得一个也不剩,它的人民也全部都变成奴隶,被卖到了全国各处——只除了一个人,王子,琥珀。
琥珀在战乱开始时就失踪了,后来也没有人再见过他,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筹划着报仇。
但谁知道呢?
谁也没有见过他。
自他失踪之后,就再也没有谁见过他。
他站在悬崖上,背对着我,看那一片属于他的江山社稷。
现在轻轻一推的话,他就会掉下去,摔得尸骨无存了……
我脑袋里转着这个想法,忽然就快乐了起来,脸上也控制不住地露出一丝微笑。
他就在那时突然转过身来,正看见我那时尚未收拾住的笑容。
“你很快乐?”他问,“看来带你一起出来是正确的,我的王后。”
他的眼神很锐利,我的心猛地惊了一下,迅速沉下脸。
“不要叫我王后,我不是你的王后!”
“哦?”他淡淡地一挑眉,“可你刚才的笑容让我以为,你又承认我了。”
“你去死吧。”我平静地说。提起长裙,转身向悬崖下狂奔而去。
风一吹,身上很凉,我知道自己全身的衣服都湿了。
危险……好危险!差点就要露出马脚了!
我现在的名字叫“琉璃”,是个女性——是他的王后,当然是女性——但我不是。
我真正的名字叫莫言,是这个国家里赫赫有名的双人组杀手之一。我的搭档叫雷鸣,我从小由他抚养长大。我们是朋友,也是师徒,更是……
对我们来说,没有我们做不到的事情,只有我们不愿意去做的事情,而只要他人出得起我们要求的价码的话,什么任务我们都愿意去做!
或者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次的顾主才会选中我们来做这项看起来似乎根本无法完成的任务。
——刺杀这个国家的王,拓泽。
我和雷鸣之间有个约定,他接的生意我来做,而我接的生意他来做,执行任务的那个人和顾主绝对不见面,这也是为了安全考量。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的话,我真想看一看那个出天家雇佣我们的家伙长得怎生模样,居然能如此胆大包天!
……不过我也没资格说别人,人家只是雇佣而已,那亲自来做的我不是更胆大包天。
当时我一听说要先扮成拓泽的王后,当即就尖叫说我绝对不做!
我是个男的唉!先不说能不能扮得像,万一哪天晚上拓泽要和王后“亲热”那我不死定了!而且听说王后是拓泽最宠爱的女人,如果刚去第一天我还没来得及准备就要侍寝……连下手的机会都没有那不是死得很冤枉!
雷鸣就劝我:“男人最没防备的就是他和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咱们要趁的刚好就是那会儿……”
我尖叫:“‘那会儿’!你为什么不去试试看!我哪来本事撑到恰好到处的那会儿!!”
说归说,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况且雷鸣长得那么人高马大,要让他扮琉璃……是不是我们一起到官府投案还比较省事些?
为扮好琉璃,我们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她一个多月,顾主那边也送来了详尽的资料,让我们能更清楚地了解她。之后,我扮成了琉璃,雷鸣将她诱到宫中的某片林业里,杀死了。
如果只是要扮成一个柔弱的女孩,对我来说那是不成问题的,但问题不是那么简单,拓泽和琉璃的关系其实并不如外面传言的那般好,琉璃她总是冷冷地,从不正看拓泽一眼,而且,她不仅对拓泽有着深切入骨的恨意,且经常就会在他不注意的时候突然痛下杀手。
奇怪的是,就是这样一个完全没有温度的冷淡女子,却完全吸引住了那个以暴君名义同志天下的拓泽的目光,他爱她,宠她,护她,欺侮她,伤害她……
可如此一来,拓泽之于她就多了一层防备,这样我下手的时候就困难了许多,到现在为止,我甚至连两个人单独一起的机会也没有找到,更不要说刺杀他了。
晚上,回到王宫。
我摒退了所有侍奉,脱去那身该死的女装束缚,浸入永远都保持温热的浴水之中。
真舒服……我满足地叹一声。只有在这时候,我才能稍微感觉到一点放松。
在到处都是敌人的王宫里,稍不小心就会露出尾巴,特别是在和拓泽对峙的时候,他太敏感,太锐利了,我只要看见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感觉到心虚发抖。
这就是靠一己之力推翻前王朝,自立为王的人的气势吗?
眼角的余光忽然捕捉到一条骤逝的影子,我警觉起来。
“谁!”我低喝一声,呼地从水中站起来去取墙上的剑。
“哎呀呀,你的经验呢?这样也能露馅?”一人轻笑着从纱帐后走出,我一听那声音,立刻就放松了下来。
“雷鸣……你吓死我了!”
雷鸣走到浴池边上,坐下笑道:“以后不要这么紧张,发现有人马上大叫救命,包你没事。”
我没好气地坐回水里:“说得轻巧!你在这里呆段时间看看!不紧张才有鬼!”
“呵呵……”他笑,“所以我说,哟以平常心对待他们哪。”
“要不就你来好了!”我生气地道,“用你的‘平常心’看看!”
“那个就不必了……对了,你混进来已经二十多天,怎么到现在还没找到机会吗?”
“是啊!”我恨恨道,“说什么最宠爱的女人……还是自己的命最重要!连休寝的地方也不教人知道!”
“是吗……唔……”雷鸣沉吟。
“哦,你知道他每晚睡在哪里吗?”我问。
他失笑:“你想趁那时候刺杀他?莫言哪,如果是那么简单的话,我干什么还要你冒这么大危险潜进来?我们一起直接刺杀他不就好了?”
“可是……”
“好了,听话!”
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教的,他说的话,我也无法反驳。
他向我招招手,我游到他身边,仰脸看他。
他的双手在我脸上摩擦了一会儿,然后在我耳后轻轻一刮,一层薄如蝉翼的面具就如皮肤一般被掀起来,露出了我的真面目。
“还是原本的你好看。”他说。
“这东西戴着很不舒服。”我抱怨。
“那是因为戴的时间太长了,即便薄也是一层面具呢。我说我教你脱戴它的方法……”
“不要!”我以浴水轻揉着已许久不见天日的皮肤,无赖地道,“我会了,你就不会来看我了。”
“你这个……”他气得无话可说,“你以为我是为什么才进来的!只是为了给你取面具吗!难道我都不会担心你!?”
“谁知道……”我恶意地笑,自水中站起,对他伸开双手。
他有点生气的表情转成了宠爱,从旁边备好的盘中取出浴巾包住我,将我像小孩子一样抱出水池。
我很小的时候就这么受他照顾,多少年来养成了这个习惯,只要他在,即使自己会也不要做,一定要他帮我,而他也不说什么,仍和过去一般,温柔待我。
他将我放到床上,用被盖住,道“我要走了,自己小心。面具我就放在你手边,今晚就不要戴了,嗯?”
雷鸣长了一张刀刻似的完美面庞,已经不知道在多少次任务执行当中被各种各样的女人和……男人爱上。这也许不只是他的脸的功劳,还有他身上的那种气质——智慧的、温和的、无害的。他对任何人都散发他的气质,用他的脸,用他的行动,用他的一举手,一投足。
全是假的!
我看着他,忽然就生起气来,一把抓住正欲离去的他的袖子,低喝:“不许走!”
“啊?”他温柔的脸上充满困惑,“怎么了?”
“你走了我怎么戴面具!”这是谎言,其实我很早以前就学会了。
他揉揉我的头发:“你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会了对不对?”
我语塞。
“嗯……你知道为什么还要来……”
“你在说什么呢……”
我无赖地在宽大的床上打滚,根本不管自己有没有穿衣服。
“取掉面具我会睡的不踏实啊!你要是真的关心我就不要走,帮我守夜!”
“那你就放心得下我?”他无奈地笑,“天亮了可就不好走了哦。”
“我不管~~~~~~~”我继续打滚。
他是最智慧的,他是最有力的,他是最万能的。即使是神也做不到似的事,他也一定能做到。
——因为我相信他。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他叹着气拉过已经被踢腾到床脚去的薄被盖住我,“早知道你这么难缠,就不要答应你姐姐照顾你。”
我抱着被笑:“可是你不觉得占了便宜?我是如此的英俊,我是如此的可爱,我是如此的天才……”
“你还真自满!”他摇头,用被把我包裹包裹像个粽子般抱住,道,“你快乖乖睡觉!再多话我就把你扔掉!”
我缩在他脖子窝里大笑。
其实我并不认为自己长的很好看,无论如何看,都是觉得只有个中上等水平而已。可是人是最容易受催眠的,他总爱像刚才那样,捧着我的脸,用似乎在看珍宝的眼神看我,仔细看我,说,“你真漂亮”,“与所有人相比,你最漂亮”,“只有你最漂亮”。
如果是你的话,被那样的眼神和语气赞叹那么多年,你会不会自满?
第二天晚上,我装做早早睡的样子,支开他人,换上了夜行衣,准备去一探拓泽的寝宫。
雷鸣的确说了不许我那样去刺杀他,不过我可没有耐心再等拓泽来给我机会。男人都是善变的,万一琉璃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就早已失宠了怎么办?看他们之间那冷淡的样子!再有敌意,夫妻之间能是那个样子么?
关于琉璃,我后来又了解了很多,但是却完全找不到她在嫁给拓泽之前的任何记录,她的家乡,她的姓名,她的种族统统是假的!就好象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拓泽的确有能力让一个人凭空出现或消失,但……有那个必要吗?他想要一个女人,那不是很容易的事吗?
之前我还听说过,为了建造新的王宫,他凌迟了数个直言进谏的大臣的事。这样的人,会有那个必要去隐瞒什么吗?
出于习惯,我在接到任务的那天起就对整个王宫进行了全面的暗访,扮成琉璃后我也经常以王后的身份四处游走踩点,以备不时之需。可是查了这么久,我竟然完全都没有发现拓泽不在后宫时会去的休寝地方!
在顾主送来的资料上并没有这一点,我查不到,也不能去问宫中其他的人,现在忽然要毫无防备地改变计划,是稍微难了点,不过难也得做,无关信用,而是面子问题。
或许有人要问,我为什么要去刺杀这国家的王?他虽说暴政天下,但毕竟能有平和治国的能力,他一死,本国岂不大乱?
我可以告诉你,那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曾经有过一个姐姐,她是我最重要的人——她和雷鸣,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但是她死了。
雷鸣为了保护我们,保护我们的先国王朝而去打仗,姐姐就在那战乱中饿死了。
我再也不能相信一个人就可以带给所有的人幸福。我要的东西我必须自己去争取自己去掌握——和雷鸣一起。
雷鸣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接触得到的温柔,有了他一切都是真的,没了他一切都是假的。
再三审视过没有人,我带好随身的暗器,自高大的窗口无声无息地滑入了夜色里去。
王宫很大,大得我头晕。
据说当年拓泽自立为王后就一把火烧了原本的王宫——因为他嫌脏——之后在原址上,动用十八万人,历时五年,方才建成了这座奢华的地方。
在这里,光是精美细致的亭台楼榭便有两千多处,后宫嫔妃的住处一千多座,这还不包括其下属的住所。踩了那么多次,在这里转的时候我偶尔还是会不小心迷路。
每次拓泽若不入后宫,就一定是在他的“露华殿”休息,那里我探过不少次了,明明看见他们进去,一转眼跟进的时候却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我不死心,又潜进去多次检查,可都没有发现机关。难道他们还会消失了不成?如果只是一个人就罢了,可是最多的时候能进去十几个人,如果都是那么凭空消失的话那就太没天理了!
露华殿四周的巡逻很严密,但是对于上面——也就是屋顶的防守却差和多,我掀开瓦片,很轻易地就钻了进去。
殿内共分三部分,一个正厅,两个侧厅,东西的摆设和其他的殿厅没什么不同,那么……机关会是在哪里呢?
雷鸣曾经说过,所谓的机关,就是要设在大家都能看得到,却完全想不到的地方,机关的启动处也是如此,所以在这时候单用眼睛去看是找不到的,有时候闭上眼睛反而比较能容易地“看见”。
我闭上眼睛,开始在墙上一点一点地摸索。
一般的机关启动处都在腰以上,头以下的高度位置,所以刚开始的范围要放在这里,不过别的地方也不能排除,接着的……
紧闭的眼前忽地亮了,一个优雅的男声在我身后响起:“你在做什么?琉璃?”
我大惊失色,猛回头去看。
拓泽!
只有他一个人,身上只着**,披一件长袍,手中举了一盏晶亮的琉璃灯,脸上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我。
我没有戴面巾,但幸运的是还戴着琉璃的面具。吃惊于他的无声出现,我手指着他,很久都放不下来。
他……他是什么时候走到我背后的!?
“怎么那么吃惊,好象我是鬼一样。”他淡淡地笑,往前走了一步,他手中的灯闪了闪,影绰的光照在他的脸上,真的跟那个……
我退了一步。
我什么都不怕,谁我也不怕,但是只有“那种东西”我实在……虽然知道不可能,可还是会克制不住地害怕。
我的脸一定很苍白很苍白,不过隔着面具,相信他也看不出来。
见我退,他好象觉得很有趣,便笑了起来。
“你的胆子呢?过去都会毫不犹豫地冲过来杀我的,为什么今天不动了?……难道真的觉得我是鬼?”
我咬住舌头,阻止自己做出肯定的回答。
“来吧。”他突然说,转身向另一座墙壁走去。
“去……去哪里?”一时情急,我几乎忘记了变声。
他没有答话,当他轻盈地走过去的时候,那扇墙壁竟自动往上方滑开,露出了它内部通向地下的螺旋状阶梯。
我呆住。
我发誓他刚才走过的地方我全部都踩过,他刚才走过的时候也没有做任何的小动作,怎么就——
啊!我恍然大悟。这个机关根本就是从外面打不开的!只有在里面才有启动的地方!
这是只有特殊需要的时候才有的设定,我之前居然就没有想到!还辛辛苦苦地去找那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他走下阶梯,发现我没有跟上。
“怎么?害怕我会暗算你吗?”他的语气很戏谑,很讨厌。
我一咬牙,横心跟上。
阶梯不长,走到低层,正好就是一个普通建筑的高度。我跟着他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立刻被眼前的景物震慑住了。
那是位于地下的另一个世界,有花,有草,有树,有池,有亭,有殿。到处都挂着幽亮的琉璃灯,闪闪烁烁,光华无匹。
这里就像一个小型的王宫一样,所有一切一应俱全。
一个内侍远远地快速走近,接过拓泽手中的琉璃灯,挂在那些灯丛中,然后又迅速地退下。
原来这里就是他的藏身之所。
但是他为什么上面那些好好的宫殿不住,非要躲到这下面来?
他好象能看出我的想法,面上带着微笑,双眸却冷冷地盯着我。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放着上面好好地不住,却非要到着下面来?”
我不语。
他并不在意我,自问而自答:“那是因为我在躲一个人。”
我微讶异。
躲一个人?身为一国之君的他藏在地下居然就是为了躲一个人?
“我想和他在一起,”他说,“生生世世都在一起,但我犯了一个错误……”
他脚步轻盈地走向我,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你知道我犯了什么错误吗?”
我摇头。
“你当然不知道……”他轻笑,突然脸就变得阴沉,“他在哪里?”
我的心猛地一沉,手足冰凉。
“谁……谁在哪里?”
“琉璃。”
我头晕目眩。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就是琉……”
他毫无预兆地一拳击向我的腹部,我闷哼一声,几乎跪到下去。
内脏……好象都要从嘴里冲出来了……!!
“不要用那张脸对我说谎,说,他在哪里?”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纰漏?我们的计划、我的扮装都是最完美的,绝无破绽的,怎么会……
“我说了,我就是琉……”
他又是一拳挥来。刚才那一下只是不小心,我可没有蠢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连续吃亏两次!
微一侧身,我杀手撑住他的手腕,一个前空翻敏捷地落到他的身后,顺势拧身回转,一脚踢向他腰背,而他也不是省油的灯,上身往前大倾,右足向后方踢出,一绕,勾到我的脚,左足一转。
“趴下!”
我当即就很难看地趴到了地上,他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单膝压得我背上的骨节咔咔响。
糟了!这个人本来就是以武力打得天下,尔后又以暴戾治天下的,我怎么会蠢到和他硬拼!
“怎样?还说自己是琉璃吗?”他的声音冷冷地从我头上降下。我默然。
真正的琉璃是一个心志倔强却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即使刚才他的话只是猜测,现在也可以完全确定我是冒牌的了。
“真正的琉璃在哪里?”他问。
我不答。
他执起我一只手:“我再问你一次,琉璃在哪里?”
我咬牙不语。
“很好……”他捏住我的食指,一用力——
清脆的断裂声。
我尖声惨叫。
“你长得很像琉璃……”拓泽说,“或者说,你的化装非常完美?”
我的另一只手悄悄地移动,尽量不被他察觉地从夜行衣的隐藏袋中取出一个小包捏在手里。
“告诉我他在哪里……”
喀!又是一声。
这次我没有叫,拼命地咬牙忍着,冷汗顿时遍布全身。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漏子,才会让我失败得这么难看!
他扳过我的身体,手伸向我的耳后部分,我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蓦地发难,手指一弹,那小包东西砰然散开,他大叫一声,身形疾退。
我的手指和腰部还是痛得让我冷汗直冒,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趁此机会从地上爬起,狼狈地照入路飞奔而去。
幸运的是我们进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关那机关,让我得以从原路顺利脱逃。
外面静悄悄的,看起来应该是没有人发现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刚才我们发出的声音……
无论如何这是我的机会,先不要想那么多吧!
忍住剧痛,我在无数的亭台楼榭之间穿梭。
赶快回去!赶快回到后宫去!装做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我忽然住了脚步。
装做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多么绝妙的蠢办法!
如果他是一早就识破了我的身份呢?如果他今天只是为了确认呢?否则的话,怎么才能解释这二十多天来他对“琉璃”的态度?
而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刚才的愚蠢行为已经将自己的伪装撕得一点也不剩了,回去……回去等死吗?
我开始慢慢地踱步,是休息,也在思考。
这么说的话,这个伪装已经没有用了,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先逃出这里,然后和雷鸣汇合,再讨论下一步的办法……
总感觉到四周好象比刚才要亮?我疑惑地左顾右盼。
我是什么时候走到林中来的?而且明明还是黑沉沉的夜色,在林中的某处却隐隐透出一片莹蓝莹蓝的光芒。
耳畔也传来一阵又一阵似有若无的美妙歌声,那绝对不是我国的语言,我也只能听懂其中的几句。
我爱你。
这句话在我的心中存放了那许多年,却一直未能告诉你。
――我以为你知道。
我在守护你,用我全部的爱保护你,祈求你的幸福。
――我以为,你也知道。
在这种地方起好奇心那是大忌,会为这个而死掉的同行们一点也不可惜——平时我是这么说的。但是今天的我,不管怎么告诫自己那样危险也没用,身体就好象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样,不听使唤地往那莹蓝的光发出的地方走去。
走了几步,微一闪神,树木退去,眼前顿时开阔。
光是从一泓蓝色宝石般的湖水里发出来的,湖中心上,有一抹淡蓝色的身影在背对着我唱歌。
歌声真的很美,太美了,我陶然其中,几乎都要忘记了我是谁,究竟身在何处。
柔和、婉转、微沙的嗓音,好象在哪里听过似的……
歌声逐渐拔高,高耸入云,然后幽幽地,幽幽地,在最高处,嘎然而止。
我不由自主地拍起手,淡蓝色的身影好象现在才发现我,转过身,飘飘荡荡地轻移过来。
湖上有浓雾,我的视线模糊,看不请他的脸,但他的脚……我看得很清楚,他的脚连一下湖水都没有沾,就那样飘逸移到了我的面前。
我退了一步。
“回去。”那人突然开口,用那熟悉而柔和的嗓音,“快回去!你的事情还没有办完!快回去!回后宫去!”
“你是……谁?”我问。
我们之间有重到不可思议的纱雾,离得这么近,我还是看不清楚他的脸。
“回去。”那人说。
“你究竟是谁?”我执着地问。
那人不答,似乎想走的样子,我不知为何那般情急,伸手便去拨那层纱雾,那人退不及,我的手触到他的皮肤,冷冷的,空无的质感。
“你是——”
纱雾退散一点,露出那人隐藏的脸。
“——琉璃!”
是琉璃早已死去的脸。
我尖叫。
有人用力晃着我的肩膀,叫我。
“莫言!快醒来莫言!你在做梦!莫言!”
猛地睁开眼睛,雷鸣正皱着眉头担忧地看着我。
我全身都如水洗的汗湿,不断喘息着,心如擂鼓般狂跳。
“雷……鸣……?”瞬间,我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我在哪里?”
“后宫。”雷鸣为我取下面具,有点忧虑地问,“什么梦让你这么害怕?你一直都在很大声地**。”
是吗……做噩梦?可是……?
“我是怎么回来的?”我问。
“你昏倒在那片树林,是我找到你,把你带回来的。”
“带回来!”我尖声道,“为什么要把我带回来!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为什么还要把我带回来!”
“嘘——”他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没有关系的,今晚,事情就会有一个了结了。”
我很疑惑:“你在说什么?了结?了结什么?”
他只是笑着,不回答我的话。他脱掉我的衣服,抱起我,走到浴厅,将我放入浴水之中。
我的手指已经被接好了,但是还是很痛,完全无法活动。
我坐到水里,将手举起来,小心地让它不要接触到热水。
“呃……对了……你刚才说‘那片’树林,哪片?”不会是……
“就是我们埋琉璃的那片。”
我心脏狂跳。
明明是幻觉般的场景,却有着实在的感觉,我的手——琉璃的脸的触感!
那到底是梦还是真实,我竟一点也分不清了。
琉璃已经死了,我看着雷鸣将她的尸体埋在那里,看着黑色的泥土覆盖上她的脸。
而且那里也并没有什么湖……
——那么,那是谁?
在不存在的湖面上飘荡的那抹影子,是谁?
冷冷的气息爬上我的背,浴水再热也温暖不起我的身体,我打起战斗来。
“莫言?”
“雷鸣……”我拉扯着他的衣服,乞求地看他,“抱住我,雷鸣……”
“莫……?”
我一用力,正坐在浴池边上的他一头就栽进了水里。
“莫言!”
我害怕“鬼”,但并是是外在的“鬼”,而是内在的。
雷鸣曾经是战士,没有了战争,他不会其他的生存方式,就做了杀手,我被杀手的他抚养张大,自然也变成了杀手。
我不想为我们的工作辩解,我们的确双手沾满了血腥,从我们手上流下的血中,有多少的无辜者,我们也忘记了,杀人变成了我们习惯,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明明是刚才还活着的人,在下一刻就不会在动了,然后他们的身体就被埋在土中,慢慢地腐烂,本来或许会在人海中与你擦肩而过对你无意微笑的脸就在土中因为烂得露出白骨而显得狰狞。
这就是我们活着的方法,除此之外,我们什么也不会。
一起生活的时间太长了,雷鸣再清楚不过我在想些什么。
他在水中站起,将湿漉漉的及肩长发梳理到脑后去。
“又在想那些关于无辜者与我们的生命问题吗?你又在内疚了?”
“不,只室”
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神佛?如果没有的话,为什么到处都有他们的寺庙,他们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