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回忆在歌唱 by:薇诺拉【完结】(21)

2019-02-23  作者|标签:薇诺拉

天老师夸我呢”。

简森他妈一见害自己泯然路人的罪魁祸首出现在眼前,刚偃旗息鼓的情绪登时又高亢了。边后退边嚷嚷,你别过来啊!

你别过来!!!退到无路可退的时候,她流满一脸崩溃的泪,对自己的儿子大声喊了句“我讨厌死你了”就跳下去了。

几十层高的楼,一路通行无阻,只在落地的当口,压折了小区居委会前年种下的一棵梨子小树。颜色青翠的枝叶上还挂

着摔得四溅的脑浆,和洒了的辣油豆腐花似的。

听到动静的人群呼啦啦地全往楼下跑,像蚂蚁成群结队扑向香甜的蜜糖一样,把尸体围得个水泄不通。重返幼儿园玩起

击鼓传花都没那么喜庆,口口相传,“哇塞!死人了耶死人了耶,儿子把娘给逼死了耶!”

你说他妈脑子是不是有病啊,哪有跳楼还当自己儿子面的。反正那件事对简森影响挺大,他稍稍董事后就总觉得欠了他

老子的。他老子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他老子让他开车,他不敢说不。想想他老子还真能耐,本来应该是挺上进挺优

秀的一小年青,硬是被他管制得生出了奴性,怎么看怎么洗不掉宦官的风采。

初中那会儿,班上几个小王八蛋眼见简森不仅和校花关系挺暧昧的,就连外校的女同学都成天上我们学校打探他的名字

,自己显然没有了生存空间,便和长出针眼一般难受。逮了某天放学的机会,组了个小团体,把简森堵在了校门口,说

要教训他,还说见不得他成天一副“我是王子”的屁样,明明是连自己的老娘宁肯跳楼都不愿见一眼的猪狗不如。

简森垂着头,踢着脚边的小石子,一声不响。

“没话了吧。大伙儿说说,能把自己亲娘逼死的儿子,算什么呢?”后面几个就异口同声,“禽兽!”比彩排过还他妈

的齐整。为首的小王八蛋见他软成了棉花,手舞足蹈的越说越亢奋,好像当年他穿着开裆裤流着小鼻涕也在现场一样。

“你他妈再说一句试试。”说话的人是从后面走上来的我。我和简森从小学开始就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为首的小王八蛋

鼓起腮帮,鼻孔一张一合,嘴唇蠕动地像两条丑陋的毛虫。他瞪了我们小半天,最后忿忿不平地招呼着一群人走了。我

知道那个小王八蛋想揍我。可他不敢。他老子给老倪同志开车呢,恃强凌弱,天经地义,咱从小就那么境界。

回家的路上,我劈头盖脸地教育他。我说,你又不是待杀的鱼肉,刀都架脖子上了,怎么能一声不吭任人宰割?

“算了”,他对我笑了笑。挺轻个年纪,那个笑容却和老树昏鸦一般,那么的沧桑,“他们说得也没错么。”

我们推着车慢慢走。一路沉默。把一条不算太长的街走得很长很长。后来到了家门口,他突然拉住了我的手,说,倪珂

,你能不能陪我去天台上坐一会儿。一会儿就行。

“如果你想哭,我就借个肩膀给你靠。”我对他说,“不过你得答应我,下次再碰上那样的王八蛋,非把他们揍得住院

半年不可。”

后来简森落下个挺歇菜的毛病——就像一个人老在冷风里吹着,年纪大了后便会落下疼得让人流泪的关节炎——他如果

特别不开心了就爱往天台上跑。刚发现那会儿,我疑心他动机不纯,所以跟踪了几回。一次我看他在天台的边沿上晃晃

荡荡,担心他会步他妈的后尘,心下一急就上前抱住了他。

“放心。跳楼这毛病,不遗传。”他拍拍我的脑袋,笑容在满目灿烂的阳光里显得分外放肆,“再说,我的命硬得过王

八。谁有我牛掰啊,我五岁的时候就把我妈逼死了呢。”

“你别告诉我,你是上来吹风的。”我说。

“也不是。我就是想看看,到底要多大的厌恶多大的恨,才能让一个人什么都不管不顾地就这么伸腿跳下去。”几十层

楼那么高的地方,天空湛蓝,云朵白的一尘不染。他用一段不怎么短的时间,认真注视我,然后向我说话。声音又轻又

委屈,仿佛那种破旧的屋子漏下脏兮兮的雨,“可是,我看不懂。我也想不明白。”

我后来问过他,是不是挺想她的。他说,没有。一开始是不愿意想。因为老做噩梦。梦里的妈妈一点不漂亮,身形又薄

又塌和苍白的纸片一样,满脸乌黑的血。后来却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连满身是血的她也想不起来了。总觉得她就是

一张早已泛黄的报纸,被时间磨得越来越旧,旧得油墨化开糊成一片,再也看不清了。

简森接到季米短信的时候正在天台上转悠,站在边角。遥远的天边刮来呼呼穿梭猎猎作响的风,味道很腥。如同一条口

角流涎的龙。脚底下的人和车辆并没有蚂蚁那么小,反倒很像童年时期很喜欢抓着玩的天牛和金龟子,被人用一根细细

的线栓在了某个地方。忙碌地乱飞,却飞不远。

因为只有一个人,除去风声,四周格外安静。所以手机的大嗓门吓了他一跳。

季米的短信里说——白痴。如果想跳,就别婆妈。如果不想跳,就拼命活一次。不为你爸,不为你妈,不为倪珂,只为

你自己,活一次。

简森笑得眉目舒展姿态开怀,这几乎是季米离开艾弗伊这些日子里头一回主动联系自己。同时,他也颇为自恋地发觉从

季米的短信里读出了“想念”的味道。这让他无比兴奋,也让他无所适从。于是回了一条,怎么活?

没过一会,手机又响了。屏幕上是一句话,这里有两张中华比基尼小姐决赛的门票,你来上海吧。你不来,就浪费了。

简森一个踉跄,差点没从天台上跌下去。季米这家伙也忒黑色幽默了,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悲壮情绪全给他糟蹋没了。

深吸口气站稳站定,他回了一大串省略号过去,省略号的最后,加了一个字,好。

他告诉自己,站的高,是为了看的远。而不是为了只盯着脚下那一亩三分的地面。简森从天台上慢慢地往回走,身后是

暮色时分的太阳,像一只软趴趴的柿子掉了下来。摔得稀烂。流淌的汁液染红了地平线,天地沉陷黏稠的怆然。他不再

有空暇回头去看,现在的他只想赶快去买飞去上海的机票;也想和她说,在那里你好好地美丽好好地快乐吧。别再恨我

了。

第13章

倪珂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去广州看什么比基尼小姐的决赛,一个人回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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