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的当家车手,罗恩的掌上明珠,季米。
即便季米已经接受传唤,答应出席车协的听证会指正罗恩,罗恩对此依然只字不信,全当是媒体炒作,妖言惑众。还对
马凯伦的全体员工发出最后通牒,谁他妈再传这不靠谱的谣言就撵谁回家当奶妈!直到法拉尼的传票寄到了马凯伦的总
部,他才恍如梦醒。季米没有看到罗恩接到传票时的表情,只是听人说,罗恩跌在位置上呆坐良久,冒出一句“我把他
当儿子啊”就哑了。
面子工程的精髓,就在于内有蝼蚁啃噬外也如泰山岿然。间谍门的听证会搞得巨体面,各个车队里只要四肢俱全能跑能
跳的基本都得出席。热衷于捕风捉影的记者和车迷,山呼海啸般全涌向了车手们下榻的酒店。没人相信素来寡言少语心
无旁骛的季米会趟这浑水,卖了马凯伦。火星撒蹄子飞扑地球了也不信。保安寡不敌众,群情激奋下难免有人成功突围
,溜出那么十几条漏网之鱼,直扑季米的房间。
房内的音乐放得震耳欲聋,与房外阵阵的砸门和叫嚷交相呼应相得益彰。阵势之大,惊得同一层面的车手纷纷出门查探
究竟。直至警笛声声,场面险些失控,房里的人才呼啦一声打开了门。
突现在众人面前的季米,一如既往面如钻石。也许是太阳光线过于猛烈的纠缠和骚扰,他整个人被炫目的金光笼成一团
,五官模糊,神情莫测。不由让人莫名心悸,明明咫尺的距离,他却反像个山间精灵一般遥不可及。季米的眼睛从左至
右依次扫过众人,和两挺机关枪似的,扫哪儿哪儿消停,扫哪儿哪儿安静。不消片刻,十几号人,全部陷入了尸横遍野
的寂静。最后那双眼睛找到了归属,笔直地望向了在人群背后,侧足而立的简森。
简森本想躲开他的目光,可是没来得及。以前他一直认为,如果倪珂的眼睛是一江春水,那季米的就是冰封湖面。表面
的冰层其实薄如蝉翼,下面是冷冽而清澈的水流,湍急汹涌,还隐约加了点白糖的甜味。常常让人看得心神恍惚。对别
人而言季米的目光是机关枪,对简森来说就是原子弹。有二战时期美国扔曰本的那两颗一样惊世骇俗的杀伤力,他一直
不怎么敢与他四目相对,怕心一软,就会缴械投降。
但是季米这回的眼神里已经全然不见涌动的水潮。那束目光黑得吓人,完全变成一潭死水,深不见底。干净至极的脸孔
又白得吓人,像扑上了一层痱子粉。
也许“大哀无声”,就是这么个意思。
排头的一个小姑娘哭得跟死了妈似的,一抽一抽地问自己的偶像,季米……一定不是你……出卖马凯伦的吧。
季米一直看着简森,一直看着,带起似笑非笑,悲喜莫辨的表情。随后,慢慢把目光移向众人,抛出一个比金属还冰冷
的声音,“是我说的。怎样?”
坦白至此,反倒让人无所适从。大伙儿傻了眼,挖空心思想出来的要套话的语句忘得一干二净。和一帮子哑巴对峙了几
分钟,他转身进屋,咣的砸上了门。
季米走向听证会大厅的时候,指指点点的议论围了他个全满。他当职业车手这些年,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拉
风拉出了习惯,但凡瞅见他的小姑娘个个都叫得和遭了强奸似的,浑然不怕回家后起码失声一周吞半月的金嗓子喉片。
可现在不同了,排山倒海的欢呼退如海潮,只剩下怪石嶙峋一般众口哗然的非议。
法拉尼老板娘叫杨晓琼,多少年前也和陆艺思一样,算是影坛一个不大不小的腕儿。添柴加薪煽风点火的伎俩门儿清,
扳倒了老冤家马凯伦,每每出现在媒体前,她都频抛媚眼,笑得五颜六色乌七八糟,好比被雷劈过的老树开出了满枝头
娇嫩的花。还当众放话,要给在间谍门里出力的车手一个法拉尼车队的席位。首当其冲,便是季米。
听证会结束,季米避开众人,悄无声息地一个人从后门溜了出来。拐进一条小道,垂头慢走之际,被一个人吸引了目光
。那人很奇怪。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分明是个中产阶级小白领的打扮,但是手上却提了桶不合身份的油漆,
稀里哗啦洒了一路。还是最正的那种大红色。更奇怪的是,季米往左他往左,季米往右他往右。使人无法大路朝天各走
一边。
正是最最心烦意乱的当口,脸色阴沉可怖,开口就说,让——
“开”字还卡在喉咙里没来得及吐,季米便听见了一声惊天动地的“你个不要脸的法拉尼红猪”。以此同时,那桶油漆
劈头盖脸地从天而降。
那人后来被巡逻的警察给拖走了,依然边蹬腿儿边嚎,你个卖主求荣的法拉尼灌肠!你个不要脸的法拉尼红猪!跟个将
赴刑场的烈士似的,特悲壮。一小警察一溜小跑来和一脸红艳的钻石脸同志打招呼,三两句话把这事件归结为了“爱之
深责之切”,说那是个极端的马凯伦车迷,以前把你爱惨了。这回受不住间谍门的双重打击,疯了。我们关他三天,一
定严肃教育。
有时,一线相隔的爱恨,也和变天的阴晴一样,忽然之间。
季米弓下腰,猫在一个小喷泉的旁边洗脸。身后的脚步叩得地面啪啪作响,他从水中的倒影看清了来人,简森。那真的
是张英俊非常的脸,正挨着自己现在这张狼狈不堪的脸,盘结起满目不化的内疚,屁用都没有的,内疚。季米仔细端详
起水里那一天一地的两张脸,挺直身体回过头,看向那个人,突然露齿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既响亮又放肆,直到跌坐在
地上也合不拢嘴。即便刚才被人兜脸一泼的不是油漆而是糖浆,他也不该笑成那样。
第17章
季米还在笑。“哈哈……你不觉得他形容得还挺贴切的么。”
简森站在他跟前,口腔滚烫,跟活吞了一只长毛腿儿的苍蝇一样难受。他想说话,所以把两片唇纠结出一个形状,如同
一只微微启口的蚌。但是他又无话可说。那蚌胎结出的不是光华璀璨的珍珠,而是一团面目可憎乌糟糟的水藻。
慢慢安静下来的季米等待对方开口,道歉虽无用,也聊胜于无。不过他失了算,只等来这么一句话:“你千万别怪倪珂
。他对这事一无所知。”
“我知道。他不是这种人。”把头点得如插水秧,目光透出赤裸裸的皎洁和剔透,他说,“你只想和我说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