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下了马车,唤道:“老爷,到了。”
缄默一刻钟,一名男子才徐徐走下马车。朱门大开,裴子戚迈过门槛向后院走去。他只手躲在袖子里,紧紧握成了拳。
事反必妖。往日里他忙个几天几夜也没事,但今天在南书房才忙了几个小时就困得不行。导致刚上马车就睡着了,若不是系统喊醒他,估计得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
他不疾不徐穿过廊道,一个颀长的身影闯入眼帘。仉南站在后院里,肩上搭着薄翼披风,墨发顺着披风落下,绽着黑亮的柔光。见他走来,面上冷峻散去,仉南扬起温柔的笑意。
裴子戚回笑相视,两人不约而同向对方走去。仉南脱下身上的披风,搭在左手的手臂上,动作优雅至极,健步向他行去。披风裹在了裴子戚身上,仉南握住他的双手,叮嘱道:“下回出门多穿一点。这快腊月的天了,比不以前暖和了。”
裴子戚点了点头,“可不是,我都快要冷死了。”说着他脱下披风,重新搭在仉南肩头上。他顺势钻进仉南怀里,用披风裹住自己,满意道:“这样就好多了。”
仉南微微愣住,看着怀里的人儿莞尔而笑。他伸手抱住裴子戚,温声道:“父皇有没有为难你?”
裴子戚倚在他胸口,道:“陛下没有为难我,是我自己留下来在南书房看了一会奏折,这才回来晚了。不过陛下有问起你的伤势,我忽悠过去了。”
“父皇命我负责卫戍营。”仉南道:“你也知晓此处至关重要,四弟已贵为太子,再由我负责来卫戍营实乃不当。病了也好,正好卸去一身重担。”
裴子戚愣了愣,踌躇道:“陛下一直对太子不满,太子很可能会被废。大皇子野心勃勃,如果你……”
仉南打断他,温柔笑笑:“除了我,还有二哥。论打仗,我许能胜二哥几分;可论到治国平天下,二哥的才能远胜于我。”末了又道:“你与皇位,我只会选你。”洛帝绝不会允许一个哥儿当皇后,而他此生只愿娶裴子戚为妻。
裴子戚失神看着他,漆黑的眼眸浮起淡淡的水雾。仉南凝了笑容,伸手轻轻抚过他的眼底:“好好的怎么哭了?”
裴子戚这才回过神,连忙说:“才没有。”说着别开头,微微蹙眉:“你手上那么多兵,他们跟随你多年。倘若二皇子登基,那你……”
“我的人大多已解甲归田了,如今留在军中的寥寥无几,不用担忧。”仉南握着他的手,柔声的说:“等你忙完了,我就带你去北漠。”
“裴子戚抬起头,脱口道:“啊?北漠?”想了想又说:“也好,陛下的手还伸不到北漠去。对了,陈永汉的案子陛下今日问起了,我得去刑部瞧瞧。这几日我会待在刑部,你不必等我回去。”
他的身体出了异常,而系统又查不出缘由。在不清楚原因之前,仉南知道也是徒填担忧,还不如不知晓。倘若他继续待在府上,仉南肯定会发现异常。
再则,当前陛下虽相信他的措辞,以为他与仉南没有什么;但只要细细一想,必能戳穿他的谎言。去刑部住几日,一则是为了加深那些话信服力,二则也是为了等总部出结果。
“好,我派一些人暗中保护你。”仉南怕他拒绝,连忙道:“先前你待在府里,那些人撤了便撤了。你现在要出去好几日,有他们在你身边,我放心一点。”
裴子戚想起今早发生的事,便一口同意了。他在仉南怀里墨迹了半天,等夕阳彻底落下,才转头坐着马车赶去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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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稠宛如墨砚,乌黑得化不开墨。其中无数的星辰装饰,闪着熠熠光芒。夜晚的刑部,格外静默悄悄,瞧不见一个人影。忽地,一个身影闪入廊道,驾轻就熟地走向里堂。
裴子戚进入里堂,只瞧孙翰成坐在案前,眉头紧锁、手上似乎在捣弄什么,对他的到来浑然不知。他诧异的挑眉,这就有些怪了。孙翰成武功很高,往日里他还在廊道处就能知道他来了,今日这是怎么样了?
他徐步走去,轻轻敲了敲案几。孙翰成头也不抬,连忙用案卷盖住手上东西,再若无其事的抬起头。待见是裴子戚,面上神情一愣,没好气的说:“你怎么来了?这大晚上的,你不睡觉跑刑部来做什么?”
裴子戚不理会他,直接挑开盖住的案卷,啧啧道:“孙翰成,你还好意思说我。大晚上的,一个大老爷们居然在做香囊。”说着他又指了指孙翰成的手指:“瞧瞧,你十根手指跟马蜂窝似的。都说十指连心,你就对自己就这么狠心啊?”
孙翰成急忙护住他的香囊:“你以为我想啊?下个月是吴果生日,他指名要我给他做一个香囊,我这不是没办法嘛。”
裴子戚摇摇头道:“你平时不是自诩聪明绝顶,怎么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了?你不会做香囊,不会花钱请人做一个吗?何必折腾自己。”
孙翰成唰地涨红一张脸,张了张嘴又闭上,半晌说不出话。裴子戚摆了摆手说:“得了得了,喜欢就勇敢说出口。你不说他永远不知道,我瞧你未婚妻挺漂亮的,你不抓紧一点,小心被其他男人抢走了。”
孙翰成一听也不害羞了,横眉竖眼道:“谁敢!我们早有婚约了,就差一个黄道吉日了。”话锋一转,又道:“对了,你大晚上来刑部到底做什么?”
裴子戚不客气坐下:“我生病了,想让你未婚妻瞧瞧。”
孙翰成环着手,上下打量他:“面色红润、中气十足,你哪点像是生病了?实话跟我说吧,你要见吴果做什么?”
“我真病了。”裴子戚道:“今个我进了一趟宫,出宫后身体就有些不适了。本想找个郎中瞧瞧,忖着你未婚妻也是郎中,便宜旁人倒不如便宜了你未婚妻。”
孙翰成不悦了,扬起眉梢道:“裴子戚,我未婚妻看病是很贵的……”
裴子戚抬手打住,笑道:“行,多少钱都行,就当我给你们俩的结婚贺礼了。不过,他真得给我瞧瞧了。”
孙翰成凝了神情,蹙眉道:“你在宫里是不是吃了喝了什么东西,中毒了?”又道:“明早我派人回府,让吴果过来给你瞧瞧。”
“谢了。”裴子戚又道:“我素来谨慎,这宫里的茶水、食物我向来不碰。”顿了顿说:“是以,想要我的命得另辟蹊径。这不,今天有个小太监佯装撞上我,匕首都落到脖子处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及时退了几步,害他失手没要了x_ing命。”
孙翰成皱起眉头:“你脖子上是不是带了什么东西?你不懂武功,所以不清楚。如果他想要你的命,不会因为你退了两步就失手了。”
裴子戚怔了怔,伸手摸向脖间……他睁大眼睛,失神嘟囔道:“我的玉佩不见了。”
“这就对了,民间有不少窃贼就是如此。”孙翰成松开眉头,又问:“玉佩重要吗?如果重要,进宫报个话,派人查一查……”
“仉南送的。”裴子戚喃喃低语。他猛地起身,转身往回走:“他们一定想借这玉佩做什么。不行,我得马上告诉仉南,让他注意一点……”
孙翰成一把拉住他的手,阻去他的去路:“你冷静一点。合着玉佩才丢了一天,他们能折腾出什么花招?再说,他们要对付你,你大晚上跑出去也不安全呀。等明日天亮,你再回裴府与三皇子殿下好好说一下。”
裴子戚默了,点了点头。
孙翰成松开手,温声道:“你的房间还给你留着呢,回房早点休息吧。你一个病患,明日还得来回奔波呢。”
裴子戚想了想,同意了孙翰成的建议,自行回房休息。他徐步走出里堂,面容转而忽暗忽明,融在黑暗里宛如厉鬼。他半眯眸子,道:“系统,你老实告诉我,那块玉佩是什么样子?”因为被打马赛克的缘故,他至于也没见过玉佩的样子。
系统颤着嗓音说:“戚戚,我说出来你不要怪我……是凤玉。”
步伐突然顿住,两眼发楞看着不远处,仿佛整个灵魂猛地被抽离一般。系统被裴子戚这副模样吓了一大跳,哭喊道:“戚戚,你怎么了?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自从我知道你是云清后,我就想你跟三皇子能好……”
“我不怪你,要怪只能怪自己太蠢了。”裴子戚打断它,自嘲地苦笑。修长的身影落在地上拉得漫长,缓缓向前走去:“如果我早知道是凤玉,我就不会带着玉佩进宫;如果我早一点知道玉佩丢了,我会马上出宫,不会继续去见洛帝……都是我自己太蠢,是我一次次疏忽造成的,怨不得别人……”
他低声细语,宛如没了灵魂的躯壳,迟缓的前行……
第七十七章
银月幽幽,周边雾霭围绕,淡去银亮的月色。裴子戚倚着窗台,双眸迷离遥望着天际。系统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话只是委婉道:“戚戚,你不睡觉吗?十一点了。”
裴子戚答非所问:“系统,如果我任务失败会怎么样?”
系统支支吾吾说:“任务宣告失败后,我们会把你的灵魂抽离这个世界,然后给你几个选项。具体是什么选项,我还不清楚。”
裴子戚收回视线,眸子隐隐而动。以洛帝的x_ing子,若知晓他与仉南的事,绝不可能留下他的。良臣任务……如果皇帝不想留下他了,这个任务也基本宣告失败了。任务失败的后果,大概他与仉南永远无法再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