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小张的话(上)
我是在晚上查房的时候才发现幻姐已经去世的,她的面容很安详,让人觉得她只是跟以前一样睡着了,明天仍然会带着苍白的面容醒来,仍然会唠唠叨叨的跟我说她想她家澜了,她希望她能快点回来。可是当我探鼻息的时候我才明白,那些都只是我的以为,她永远不会醒来。我有点难过,却还是通知了医生,到前台去通知了家属。明明下午才从死神的手里逃回来,过了28岁的生日,明明下午还因为我在手术室外面吼的话而高兴,明明下午才跟她最爱的人视频,当时只是觉得一切都有希望,谁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她的妹妹很快赶了过来,她的朋友周舟也赶了过来,大家都不可置信,毕竟下午的时候还是有生还的希望,又哭又笑虽然很微弱,但是生命力看起来那么强,却说走就走,是不是真的阎王要你三更死绝对活不过五更天?她的妹妹给我了一副女强人的感觉,此时也只有哭的份,周舟平时看起来很文静很虚弱,此时却一直安慰着她的妹妹。我看见她哭我也觉得难过。幻姐是我第一次照顾的病人,她总是告诉我生命有希望,不管多困难,没有死亡就不应该放弃鼓励希望,就算死亡也应该把意志传下去。她总是告诉我说,不管病情多么严重,我身为一个护士都应该鼓励她们活下去,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脆弱到可怕。没过多久,那个一直照顾她的“小男孩”周雪也来了,幻姐说其实周雪是个女生,只是行事比较像男生,我想她就是幻姐口中女同中的特,可是幻姐并没有承认。周雪给我的感觉,做事圆滑,做事又利落,很听幻姐的话,外表长得也很帅气,短短的头发,总是干净的白衣服。虽然平时没有怎么说话,给人感觉冷冷的可是能看出她对幻姐的好并不亚于澜对幻姐的好。我偶尔会想她是不是喜欢幻姐,他们还是室友呢,平时不会尴尬么?如果是平时我肯定会八卦,可是现在我也只能看到她在那里哭,最开始安静的掉眼泪,后来就忍不住大声的哭喊,声音比幻姐的妹妹还大,就好像死掉的是她的亲姐姐,或者是她最爱的人……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幻姐是我大学毕业在这里实习接触到的第一个病人。我也想哭,可是职业道德要求我现在必须和医生一起劝这些家属,并且帮助她们收回尸体。
在幻姐的妹妹终于哭完之后打算带着幻姐的尸体回去的时候,幻姐的爸妈来了……两个老人一来就看到床上盖着白布一动不动的人,瞬间就哭出来。她的妈妈直接晕倒掉,所以我们又手忙脚乱的把阿姨送到病房去。其实我好像可以理解为什么幻姐不告诉父母她得了绝症了,老人真的会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是她没有想过如果她死了谁来安慰这两个老人?谁来残忍的告诉他们,你们的女儿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这种事情,不管怎样说都不对。年轻人最好还是不要生病,健健康康的陪着父母最好。
因为阿姨诊断为气急攻心引发了多年的妇科病,所以后来阿姨转到其他病房,我并没有负责。早上的时候,我终于忙完了医院的事情,很累。我一直跟着周舟安慰幻姐的家属,我现在脑海里还围绕着他们哭泣的声音。早上的时候出了太阳,暖暖的很舒服。幻姐会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她现在很喜欢暖暖的阳光,在医院呆了大半年她最渴望的就是能够在阳光下不顾一切的奔跑,手中拉着澜的手。她总是跟我说她这辈子年轻的时候就一直以为世界可以被年轻人掌握,活得越久越知道世界的奇妙,人类的渺小,也许我们都是一直在人生这个海洋中沉浮,可是谁都不知道自己会飘到哪里。可是即使如此,我们还是应该积极向上的生活,这样子才有可能看到海洋最美的风景。
我在回家的车上看到很多年轻的学生结伴去上课,他们充满着欢声笑语,每一个人都洋溢着冬日阳光的温暖中,没有人知道又有一个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下车的时候看到一对小情侣因为早饭吃豆浆油条还是包子稀饭在吵架,他们吵着吵着就相背而去。可能他们呆会在课堂上就会和好,可是情侣为什么就不能不吵架互相珍惜呢?是不是都要经历像幻姐那样用一生追逐的爱情,一辈子的暗恋,才会知道爱情不容易。
我回到家里的时候,爸爸正要去上班,妈妈还在休息。我就安静的走到自己的卧室,可是躺了很久都睡不着。所以后来我坐起来,看了以前的照片。我从小到大,唱歌跳舞都很擅长,很小的时候就报了兴趣班。我爸妈很爱我,他们平时也很少吵架,我从来都没有怎么受伤,不知道世间的疾苦,我只是觉得人生虚无。我从初中开始谈恋爱,那时大家年级都小,并不明白爱情的意义,纯粹就是我们两个看对方顺眼,我们两个在一起回头率会更高,我们被称为金童玉女,所以我们在一起。没多久就分了。从此以后,我换了很多男朋友,什么性格都有,霸道的、温柔的、聪明的……可是从来没有一个陪我过了十年,也没有一个愿意用生命救我。我一直觉得小说电影中死去活来的爱情很假,现实中根本找不到,所以我在大学去读了护士,一个忙碌起来不分昼夜的职业。然后我实习的一份工作遇到了幻姐。之前的我其实很讨厌同性恋,很讨厌。虽然我们几个玩得好的,偶尔会开一些玩笑,可是我们绝不会超过底线成为同性恋,之前我也看不起同性恋,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央求着社会给他们权利,自身却自甘堕落,关于同性恋龌蹉的报道并不少,并且近年来还一直有增强的架势。在大学做主席的时候,当时有一个学姐总是很自觉的帮我,其实开始我并不索然,从小到大我的理解就是是人就该帮我,无论男女,直到有人跟我说说那个学姐是les,我才开始远离,并且讨厌。后来她走了,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给我,我想我当初讨厌她肯定表现的很明显。我大学的时候没有谈过一次恋爱,我一直把自己放置在忙碌的学生工作中,后来总算可以被人称为美女学霸,我在大学只有无数的友情,我本已对爱情不抱期望,幻姐却给了我不同的价值观。
幻姐就是大众的女生,长得不漂亮,身材不高挑,能力也一般般。可是她对世界抱着的希望,她对爱情抱着的希望,让我明白这种女生也有极高的追求。我开始审视自己的价值观、爱情观。我看着手中的相册薄,从小到大我身边的人都是极为俊俏的,他们都是在某方面有突出的人,并不平凡。在我实习之前,在我遇到幻姐之前,我并没有遇到什么平凡人。她最开始因为无聊总拉着我跟我讲她的故事,我的确是不想听的。我从来都是被爱的人,我不知道爱人的人想法,也不想知道。可是她总是坚持不懈,一天又一天,带着怀念、满足、欣慰的情感跟我讲她的故事。她为了澜跟男朋友分手,为了澜跟女朋友分手,并且愿意为了她不怕死亡,我才开始相信她的故事。我开始每天期待着她的故事,即使她的故事并不惊心动魄;我开始陪着她期待她的未来,即使她总是说她对生活抱满希望却不相信她会拥有幸福,因为她觉得她配不上澜;我开始仔细观察澜对她的一切,我慢慢发现其实澜真的很关心她,按照她的说法澜只是把她当朋友,可是我觉得身为朋友这种关心过了头。
其实现在想想我忽然觉得是我害死了幻姐,我夺取了她活着的希望。也许这么多天,支撑她活下来的动力就是她一直想知道澜到底有没有喜欢她,或者喜欢过她?而我在手术室外吼的话,让她心安。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她再值得牵挂,所以她才会走。她知道也许澜喜欢她,即使她们之间从来没有明说,所以带着微笑离开。也许她真的太累了,所以听到这个之后放松下来,所有的坚持和伪装都卸掉,她的身体早已被病魔穿透。我到底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张的话(下)
一个星期之后,我才想起今天是幻姐的头七,我应该去拜拜。医院这个最接近天堂的地方,每天来来往往的人不在少数,很多医生和护士早就练习好一颗坚强的心脏,可以平淡的接受这些悲伤和喜悦。我想我终究还是太年轻,还做不到那么淡定的面对人的死亡,新生命的降临也会让我觉得欣喜。白天的事情比较多,所以我下班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到了墓园的时候已经傍晚了。我是无神论者,虽然天的阴沉和周围的墓碑给人阴森的感觉,可我却很享受这种安静的感觉。我原以为这么晚了,应该不会有人,却在幻姐的墓前看到了她一直想见的人,澜。她就那么站在她的墓前,一动不动,她似乎透过了墓碑上的照片看到了以前活着的幻姐,那个在她面前傻得可怜的小女生,她似乎正在跟她沟通。这个画面太过悲伤,所以我不忍打扰。便默默的站在旁边看她。澜很瘦,很多女生想减肥都希望减成她的样子,她那么瘦弱却很干练。我听幻姐说她才27岁就已经继承了她爸爸的公司,她总是穿着正装,虽然衣服是严肃的黑色,可是她给我的感觉跟周雪给我的感觉完全相反。她总是微笑着对人讲话,声音很轻亮清澈,在医院的日子也是可以帮助别人就会出手帮助,就想幻姐说的那样,她给人更多的感觉是温暖。温暖得如冬日的太阳,她一直照顾你,可你无以为报。
良久之后,我才走到她身边,对她说“幻姐走的时候很安详”,她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才说道“那就好”,我才发现她的眼里含满泪水。可我什么都说不了。一会之后她再次转头看着我说“你也是来拜头七的么?”“嗯”“怎么这么晚?”“下班晚了点”“那你来吧,我在路口等你,等会一起下去,天晚了”“好”说完她就转身离去,一丝犹豫都没有。我拿出自己带来的纸烛,点燃之后就默默的看着幻姐的坟墓发呆,其实我并不知道应该讲什么。人生太过寂寥。我只是看着照片上幻姐傻傻的笑着,她似乎总是那么相信世界的美好,总是那么相信人的真诚。如果人们都这样,世界是不是会更美好?我不知道站了多久,我的思绪放空了一段时间,我看着纸烛慢慢的殆尽,便转身离开。
澜果然在路口,看到我的时候就让了一步让我走到前面。在昏黄的灯光下,我们一路安静的走了下去,谁都没有说话。我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亲人去世再多的安慰都是放屁,我猜她完全是没有想说的欲望。她把我送到车站,帮我看了我需要乘坐的车次,真的很绅士。我的车到了,我就踏上去了,当时车在车站等了一会,当时我就看着她双眼虚空的看着面前,我不知道她看的哪里。我就想叫叫她,我想问她,“你知不知道幻姐一直很喜欢你?你有喜欢过她么?”可是随着她在我视野中逐渐消失,我还是没能张口。喜不喜欢已经不重要了,幻姐一生都不知道这个答案,从此以后这个答案就一直只存在澜的心中,成为了她的秘密。
死去的人就那么死去了,活着的人仍要继续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