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士兵背后步出的,是几个穿着十分华贵的人。
走在最前边的年轻男人眉目硬朗,楚青认得他,就是此次敌军的大将努尔赤。
而站在努尔赤背后的那个……
楚青眼睛眯了眯,又睁开,觉得似乎是自己眼睛花了,还抬起手来揉了揉。
“这不是楚军师么,哈哈,本殿今日运气着实不错,逮着这两条大鱼,待镇东军军心大乱,恐怕要不了几日,就可尽数
荡平,哈哈哈!”努尔赤笑得脸色涨红,回头道:“远山,此次你可是立了头功,我们吐蕃这回可是欠你同你父王一个
大人情呐!”
努尔赤的话楚青自然也听见了,而且他也觉得自己没听错,若说刚才还有那么一丝的怀疑与不信,这一回摆在眼前的,
却是无比残酷的事实真相。
楚青想给自己找一个适合露出来的表情,但他费了半天力气,连嘴角都没动上一下,之后埋下头去查看樊旸身上的伤势
,肩上一刀,腰上一刀,伤得十分厉害,怪不得昏迷不醒。
他觉得这里实在是不能呆下去,不然樊旸绝对只有死路一条,便抬起头来,朝努尔赤身后的人唤了一声:“小山子,你
在那里作甚,快来帮我一把,樊旸伤得有些重。”
他觉得那个人听见他的话后应该会毫不迟疑地走到他身边,毕竟就在几个时辰之前,二人还好好地温存了一把,就算真
要翻脸……他也想不通为什么要翻脸。
穆远山从努尔赤身后走出来,英俊的侧脸倒映在火光下,一板一眼面无表情,根本没有要上前的意思。
楚青自嘲般摇摇头,将樊旸一只手绕道颈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来人呐,将他们拿下!”努尔赤一声大喝,好几柄明晃晃的钢刀迅速架到了楚青与樊旸的脖颈上。
楚青眼神茫然地朝四周望了望,再没下一步动作。
“把他们押到……”
“放他们走。”
努尔赤正在兴头上,万料不到耳畔却传来道极低的声音。
穆远山微微侧过脸,眼神如刀子一般刺进努尔赤眼里,“放他们走。”
“远山,你……”努尔赤愣了愣,忽然扯开嘴角笑道:“你开什么玩笑,这两人若是放走了……”
“铮!”清脆的声音响过,一柄短剑架上了努尔赤的脖颈。
“我答应老头子的事情并不包括要帮你抓人,要么,放他们走。要么,你死。”
寒气袭人的兵刃抵上不断跳动的脉络,穆远山眼神冰冷,努尔赤不禁咽了口唾沫。
66.相爱相杀
楚青回营惊动了不少人。
从他背着昏过去的樊旸自江边浮起的那一刻开始,消息就被一层一层通报上去,待他筋疲力尽爬上岸,来接应的士兵们
已经跑到了跟前。
随军军医将樊旸挪上担架,又拖着楚青要替他诊脉,却遭他一把甩开,也不管身上被江水浸透了的衣服,径自坐在江边
的一块大石上,怔怔望着对岸出神。
军医试了几次,见唤他不动,也不再过多勉强,急急退下去给樊旸诊治了。
楚青就如一座雕塑般在江北坐了一夜,待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才再度站起身子,走向大帐的方向。
大帐外边围着许多士兵,见楚青靠上前,立刻自发地让出一条路。还有几个心急的想要过来问话,但都被同伴拉住了。
如今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楚青的情绪十分不好。
他嘴角紧抿,白着一张脸撩开了帐门。
樊旸就躺在由毛毡铺成的大床上,身边三四个军医忙得团团转。
楚青没说话,走到一旁的长椅上,乏力地靠着。
“楚大人。”也不知过了多久,年纪最长的那个军医忽然走到他身前,“可否……借一步说话。”
楚青明白,一般医生说借一步说话的时候,十有八九就是状况不太好了。樊旸身上的伤,他虽然没有细细去查探,但只
粗略地看了一眼就明白十分不好。
二人走到大帐角落处的屏风后边,老军医扶了扶额头,似乎不知该怎么开口,楚青淡然笑了声:“你但说无妨。”
“那老夫……老夫就斗胆直言,以将军的情形,估计没多少天了。”
楚青眉头一皱,“这么严重?”
他是料到了樊旸情况不错,但老军医一席话,相当于直接给樊旸判了死刑,这是楚青万万没有想到的。
“樊旸的伤应不算致命才对,而且他体质不弱,好好调养的话……”
老军医却摇摇头,“将军身上的伤一共有三处,肩上,肋中,下腹,都只是皮肉,按道理并不算致命,可惜老夫方才为
将军诊脉,发觉他不光诸伤在身,还中了毒。”
“毒!?”
“这毒应该是被喂在剑刃或者刀刃上,剧老夫所知,吐蕃皇族都有在随身兵器上喂毒的习惯,樊将军他可是被对方皇族
之人所伤?”
楚青深吸了一口气,“是努尔赤……”他担忧地朝屏风外边望了望,“此毒,难道无药可解?”
老军医皱眉道:“吐蕃皇族用的毒多位秘制毒药,无药可解。”
楚青长久没有言语,老军医心中胆怯,不禁悄悄抬眼去瞧,只见得眼前这俊秀的男子眼里情绪翻滚闪烁了好久,才幽幽
一叹道:“我明白了……”
“老夫……老夫当竭尽所能稳定住将军的情形,或许……或许能有奇迹发生,将军,将军他能克服住那些毒药的毒性也
说不定。”老军医还欲多说话,楚青却转身朝外走,“此处便交给你们,我累了,有了什么变故,再来通报吧。”
他是真的累了,用屋漏偏逢连夜雨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回到自己与穆远山住着的营帐,脱下身上被江水浸透的衣服,胡乱套了件薄衫,爬上床,用毛毯将自己裹得严丝合缝。
他脑子乱成一团,本以为自己会难以入眠,但只消片刻功夫,他就深深睡了过去。
诚然这时候绝对不会做什么好梦。
梦里依旧是奔涌向前的滚滚江水,四周漆黑一片,他身上套着铠甲,手里握着半截断剑,站在一艘顺流而下的小舟上,
与船头一人遥遥对峙。
那人身形高大欣长,容貌英挺俊逸,手中长剑斜指江水,正用一种不屑的眼神将他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