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莫如不喜这些腻腻歪歪和稀泥的事,她脸上一冷,问,“大太太,你这是要看管我,还是要看管我的丫环?”
她脸一冷,李氏必竟是与谢太太一辈的,又有女儿侄女的在一畔看着,顿时脸色也不好看了,掩口道,“看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我不过是好意请你过去吃果子,你倒给我脸色看。早就听说你这孩子有些糊涂,以往我还不信,如今才是见着真的了。”
谢莫如打量着李氏,“我糊不糊涂,家父家母家祖父家祖母尚在,就不劳大太太评判了!”紫藤两步过去,一把推开拉着静薇的那丫头,两人扶着谢莫如走了。
谢松正在前头与三太爷谢骥父子说话,就见谢莫如进来了,谢松吓一跳,问,“你怎么来了?”
谢莫如喜用证据说话,“静薇,你同父亲说。”
静薇立刻将谢莫如与三老太太的对话惟妙惟肖的学了一遍,三太爷与谢骥顿时面生尴尬,谢松看向这父子二人,不解,“这是怎么了?”又问谢莫如,“你以前是不是得罪过三老太太?”
谢莫如道,“我也想问,是不是以前得罪过三老太太?”
谢骥忙道,“唉,母亲这几日病的昏沉,糊里糊涂的,昨儿我去看她,连我也骂了,莫如你莫要放在心上啊。”
谢莫如望向谢骥,“三老太太还与祖母说,‘方家那等谋逆大罪,让她在家安安静静的便罢了,还带她出来做甚。’,堂叔祖,三老太太这是在说我吗?”
谢松这回真是变了颜色,问三太爷,“三叔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三太爷立刻吩咐长子,“去你母亲那里瞧瞧,如何说出这等胡话来!便是些许旧事,与咱们谢家是不相干的。”
谢骥抬脚便要走,谢莫如道,“既然堂叔祖要过去,我便再托堂叔祖一事,刚刚我要过来找父亲,贵府大太太硬要我去她那里吃果子,大太太盛情,我却是不敢过去。即便我年纪小些,也没见过贵府大太太这样请人的。”谢莫如说着伸出手腕,一圈青紫,谢骥脸上涨的通红,谢莫如道,“幸而忠仆相护,不然岂不陷堂叔祖于不义。”
谢骥脸上更添尴尬,低声道,“这个没轻重的。”
谢莫如理一理袖口,转脸对谢松道,“父亲着人送我回去吧。”
谢松也不想多坐了,与三太爷道,“三叔祖,我们这就回了。”着小厮去里头问一声,请谢太太一并回府去。
三太爷忙道,“这老婆子,真是病的疯魔了。”
谢松看向谢莫如,谢莫如平静一如往常,谢松起身,正色道,“莫如姓谢,她是我的嫡长女。嫡系嫡长,同一辈的女孩子,倘莫如都不能见人,那置她的同族姐妹于何地。她是我的长女,带着妹妹陪祖母过来探望三叔祖母,其言其行并未有任何不妥。三叔祖既然说三叔祖母病沉了,我不计较,以后不论谁再这样说,请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三叔祖恕我也是做父亲的,将心比心,自能明白做父亲的心思。骥堂叔,据我所知,堂婶素有贤妻良母的名声,两位小堂妹比莫如尚且年长,堂婶这做亲娘的,是不是平日也对两位堂妹如此没轻重。倘是如此,就是我误会堂婶了。”谢松这一席话,三太爷谢骥父子的脸面一扫而光。
三太爷年岁不算太老,却是家族中辈份最尊者,平日里他的尚书侄儿也很给他这位小叔面子,这许多年了,三太爷头一遭颜面无光。
待谢太太谢莫忧出来,谢松便带着母亲女儿告辞回府了。
谢松面沉如水,回家先叫了谢莫如去书房说话,秉退左右,谢松问,“三老太太早就这样嫌你?”
谢莫如道,“见了我常说我怎么还在。要不就是哼两声。”
谢松气的一拍桌子,道,“你怎么不早说?”
谢莫如道,“我以为父亲知道。”宁姨娘难道没说过,不,宁姨娘肯定说过,只不过,怕是她说话的口气有问题,让您忽略了吧。
“我怎么——”谢松一时哑口,他倒是听宁姨娘说过,三太太似乎不大喜欢莫如的样子。谢松以为也就是三太太待谢莫如不似待谢莫忧那般亲切呢,却没想到……
谢莫如逆光而坐,书房的光线毕竟不如室外,以至于她的瞳仁格外幽深,有一种特别的洞悉,仿佛看透了谢松心内所想。
谢松最终道,“以后再有这种事,你就与我说,我平日要忙衙门的事,在家的时间少,却也不会看你白白受这种欺负。”
谢松又安慰长女几句,“三老太太素来糊里糊涂,你不要理会,她今后不敢再胡说八道!”
谢莫如安静倾听,她完全没有受委屈或是不悦的神色,而是一种很特别的淡然,仿佛这世间万物并不在她的心上。
这种姿势神态,总能让谢松忆及故人,他道,“莫如,你是我的嫡长女。”
“我知道。”这就是血缘的牵绊,这个男人不见得多喜欢她,但他们之间有这种骨与血的牵绊。有人打她的脸,这个男人就会不舒服。哪怕不为她,他也要为自己找回脸面的。
谢松忽就心生倦怠,道,“去吧,好好歇着,我命人去请大夫了。”
谢莫如回到杜鹃院,张嬷嬷还奇怪呢,不是去三太爷府上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看自家姑娘面色尚好,张嬷嬷便未急着问,先服侍着谢莫如换了家常衣裳。
谢莫如衣裳还没换好,谢柏就过来了,静薇连忙请谢柏去书房坐。
是的,谢莫如也是有书房的。她不仅是有一个书房,因她春夏秋冬按季节换着院子住,所以,她每个院子都有书房。
所以说,精神上不论,物质上,谢莫如真没受过什么委屈。
谢柏问静薇,“你不是跟莫如去的三老太太府上,出什么事了,我看母亲面色不大好看。”
这事原也不是什么秘密,问她的人是谢柏,静薇端来香茶,便一五一十的说了,“二爷评评这个理,我们姑娘可是好意过去,姑娘刚到三老太太屋里,一句话没说,三老太太便这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谢莫如一声笑,道,“好了,你倒告起状来。下去吧。”打发静薇去了。
谢柏道,“听说母亲回来了,我还说怎么回的这般快,三老太太魔怔了不成,怎地这般失礼?”
谢莫如不以为意,“她自来如此,倒不足为奇。”
谢柏谢松不愧是亲兄弟,都是一个反应,“自来如此?难不成早便这样说话?”
谢莫如自己倒了盏茶,轻声道,“好在以后大概不用再多打交道,或者,即便打交道她们也愿意虚情假义一些。”
虚情假义不算什么不好的事,让人觉着不大舒服的是那种赤裸裸鄙夷厌恶,尤其是这种表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面对面直接针对于你,躲都躲不开,装听不见看不见,又不真就是聋子瞎子,幸而天赐良机,一次x_ing解决。
☆、第19章 致歉
三老太太与李氏婆媳就这么把尚书府一房的男人都得罪光了。
其实,大多数内宅的事对男人们影响并不大,男人们天生狂妄的自信一直觉着女人之间也就是个j-i毛蒜皮的小事,不是拈酸吃醋,便是含沙- she -影啥的,不值一提。如谢莫如这回赤果果的打脸,在整个谢家的家族史上都是极为罕见的。
但,的的确确又是发生了的。
这事发生的时机多么巧妙,三老太太看不上谢莫如不是一天两天,这位老太太早就瞧谢莫如不顺眼,且这位老太太又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每次见到谢莫如都会很直接明晰的表达自己的情感。只是,谢莫如以往从不出门的,故而都是三老太太来尚书府时见着谢莫如表达一下,在尚书府多少回,谢莫如从来就没吭过气。再由于宁姨娘总会恰当时机的含糊,这事总能保持在一个恰当的范围内。三老太太在家都说呢,“跟个哑巴似的,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这主要是谢莫如从不回应她老人家的情感所致,谢莫如从不回应,以至于三老太太身边的人都觉着她是个怂包。
真的,真的是太意外了。
她们眼中的怂包竟然初次破天荒的回应了三老太太的感情,并且选了个再恰当不过的时机:三太爷府上,还是谢松说出莫如你是长姐要为弟妹表率,主动要求谢莫如去探望三老太太病体的时候。
再巧妙不过。
倘不是在三太爷府上,而是在尚书府。倘不是谢松要求谢莫如去探病,倘不是李氏太过轻率,都不会有这种效果。
三老太太病中都得了丈夫一句埋怨,“莫如毕竟好意过来瞧你,你说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三老太太还好,这把年纪,孙子都有了,地位稳固,凭丈夫怎么样,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爱咋咋地!李氏不得不承担婆婆的错处,谢骥抱怨她,“母亲病的有些糊涂,为什么要你在身边服侍,还是不想你劝着母亲些。莫如是跟着堂嫂一道来的,骂她这就是在打堂嫂的脸。你不劝也就罢了,你看看你把那孩子的手腕掐成什么样了,阿松是莫如的亲爹,你叫人家做亲爹的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