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若林便笑着说:“知道了。”拉着大哥往里面走,笑得甜腻。
简若析仿佛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开口说道:“那个萧景默,虽是留芳阁的常客,平日里寒暄应酬免不了,却不要过分亲近了。他身份不明,又流连花街柳巷,大哥不想,你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他生意场上的商贾贵族,向来不喜欢让简若林接触太多。
但凡涉及了官场涉及了权财,又有那块地方能够干干净净?作为兄长,他习惯性地想替简若林撑起一片天,让他自由惬意地生活着。
况且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或许是商人的敏感,简若析总能觉察出些许难言的异样。
好像看着萧景默在简若林身边转悠,便是既不安又不悦的心情。他的弟弟太过单纯柔善,这世间险恶人心难测,他怎么能看的懂猜得透呢?
简若林大抵也明白了兄长心中的计较,依旧答了句:“我知道。”
可是脑海里浮起的,却是萧景默坐在小院桃花树上笑得恣意张扬的情景,他的身后一轮将沈的落日,风吹起猎猎衣袍,如此疏阔狂放。
一夜辗转难眠,次日起身时满脸倦容。
小四儿替他梳头的时候,惊讶地问了一句:“咦,公子你用的不是碧玉簪子吗?什么时候换了这个?”
简若林心念一动,伸手接了过来,一根桃木簪子横在掌心,触感圆润。
顿时就联想到了昨夜河岸边为他柔情入簪的人。
心慌意乱。
晚些时候小四儿嘟着嘴进来,手里赫然拿着一张桃花笺,嘀嘀咕咕说道:“公子,又是那萧公子送来的。”
简若林挥挥手让小四儿出去,自己一个人却静静坐着。
那张浮动着幽香的桃花笺白中透粉,薄薄的一片贴在桌面上。
大概是桌面上有水渍,简若林拿起来看得时候,上面有一点湿痕。桃花笺沾湿的部分,被蕴泽开来,透出一股清润的桃红。
再看上面的字,字字笔锋婉转。情思绵长,温婉动人。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多么温暖人心的誓言,简若林想象着远古时候,执手相看的情侣,两情相悦,白首相随。再没有什么,比携手同老这样的诺言……更具诱惑力了。
简若林索性翻出了压在柜子里的一叠桃花笺,一张张地翻开起来。
“相思相见知何曰?此时此夜难为情。”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曰不见兮,思之如狂。”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
柜子内侧,是那人送他的鲜红发带和榴花流苏腰佩,简若林取出来呆看了半晌,终於轻叹一口气,眼里的神色,似乎是认命,又似乎是打定主意后的坚定。
晚上,多日不曾再翻墙入室的人,继昨夜的任性妄为以后,又从院墙外,翻了进来。
一见到他,也不管他一副呆愣的模样,径直上前握住他的手在怀里揉搓,责怨道:“说了多少次,现在还是春寒,晚上别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很容易着凉。”
简若林幼年多病,身子骨并不好,因此身上常常是带着一股冰冷寒意。天气稍稍凉一些,身体就冷得像块冰。以前,大哥会在冬天将他抱在怀里一起相拥取暖,可是年纪渐长,简若林也不再动辄大病小病,又有了自己独立的小院以后,那样与人同眠的温暖,却是再也不曾体会。到了如今,只有眼前这个疏狂男子不顾他意愿“强行”靠近他,拥抱他的时候,才能感受到那种久违的温暖。
就算觉得萧景默神态轻浮举止暧昧,却也是,字字句句都是关爱回护。
“你来干什么?”次次相同的开场白,只是今日的语气不同,不是不悦地责问,而是轻声软语的询问。
“昨天带了你出去,害你被兄长数落,今天特地来给你赔罪的。”反正他总能找得到借口,就算没有借口也不要紧,萧大公子脸皮厚实得紧,嬉皮笑脸地:“诺,这是‘酒斋’新出的桃花酿,味道清甜甘醇,很是难得。不是烈酒,就算多喝了些也不要紧。”
简若林看他变戏法似的逃出一坛子酒,拉着他进屋,自己招呼自己地拿了两个酒杯,就斟上了酒。透明泛红的醇酒,色泽很是漂亮,光看一眼就食欲十足,装在白瓷酒杯里,澄澈透亮,很是诱人。
他平日里极少沾酒,一沾就醉,不过萧景默既然说是桃花酿成的甜酒,只喝一点,应该也是无妨。
萧景默看他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突然“呲”地一声笑了出来。
简若林瞪他:“你笑什么?!”
萧景默上下打量了他数番,噙着笑频频点头:“今天若林容色焕发光彩照人,我看着很是喜欢,所以忍不住笑了。”而后在简若林羞窘之时,轻浮谑笑:“我早说过,若林这样打扮起来,一定美若天仙。”
简若林上午翻看书柜藏物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将萧景默送他的发带和腰佩戴上,还破例挑了衣色华贵明艳的袍子来搭配。没有寻常规规矩矩一丝不苟将发髻高高梳起,用玉冠固定的死板发型,今夜的简若林,只用红色发带拢起上班边头发扎紧,下面则披散着细碎柔滑的如瀑青丝,随意披在肩上。
腰带下坠着红榴花形状的细碎流苏,装饰过后的衣袍,越显雍容华美。
比之简若林之前的素雅清淡,更多一份罕见的瑰丽妖娆。
简若林,果然是个举世无双的美人。
萧景默这样想着,看见对面的简若林,慌张羞恼地一杯酒下肚,对上他追逐的目光,就躲闪开去,逞强似的辩驳:“我只是觉得放着有些可惜罢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简若林连着喝了几杯,手撑在桌面上,额上两缕头发垂下来,遮盖了精致如画的眉眼。
萧景默也默默给自己倒了几杯,喝完以后,有一句没一句地跟简若林说这话。
那人安静地坐在那,垂着头没有理他,好在他也习惯了那人的沈默和冷漠,并不介意,自顾自地说得欢畅。
不过很快,他就觉察到有一点不对。
萧景默大胆伸手,撩开了对面那人的发丝,仔细看着那张秀美的脸。
那人双眼闭着,面上两坨绯红,从里到外蒸出来,粉嫩的白里透红的颜色。唇瓣轻抿,呼吸匀畅,整张脸透露出来的,便是毫无戒备的纯净无辜。
萧景默伸手推他,他也不动,再去拉他,他却软绵绵地倒进了他的怀里,依依呀呀地说着胡话。倒也不算酒后忘形,只是轻轻地呢喃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