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若林也不躲避,直视萧景默:“有些事情,错过一次就已经足够。我不想藕断丝连,不想再有任何牵扯,我要我们之间,再没有死灰复燃的可能……你知道吗?只有这样,我才能够安心。”
“好、那么,当初到底是谁亲口说的,‘再见之时,你我还是能再做朋友,把酒言欢’?是你看我可怜,便说来欺哄我的吗?”
简若林一愣,当日是他亲口所言不假,也并非一时砌词欺哄。只不过在那时情景之下,脱口而出。可是事实上,他们二人都应该清楚,所谓把酒言欢,说是场面上的漂亮话才是,但要真正做到毫无芥蒂,对不起,简若林不是圣人,他做不到。
“我是说过……而且我也没有骗你的意思……可是……”
“可是你现在后悔了是吗?”冷冷的,截断了简若林未完的话。
愣在当场的人,一时无语。
萧景默站起来,拍拍衣襟上的尘土,面色阴沈:“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若是不想要,便全部扔了便是!至於你的簪子,抱歉,我也绝对不会还给你。”
简若林没想到萧景默会是这种反应,看到他生气发火,又强势地撂下这么一句话,自己反而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所措。
萧景默说完,转身就离开了,简若林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那人便已经远去。
许久之后,他才坐在原地,苦笑了一声。
为了那个人,他早就变得不像自己了。患得患失,斤斤计较,说要干脆利落,却一次次在两人的问题上纠缠。
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萧景默,时至今日,你让我拿什么再来信你?
回去的时候只剩自己一个人,指尖那点温度,早就已经不复存在,初秋之际,风一阵阵吹来,简若林觉得身体无端冷了起来。
一靠近寿宴所在,喧闹声便越来越响,充斥在耳边,轰鸣不断。
简若林回到原来的位子上坐下,小四儿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公子,你这又是上哪去了,一转眼就不见人了,我担心了老半天呢。”
“你家公子我这么大的人了,还能出什么事。刚刚多喝了两杯,头有些晕,就出去吹了会风。”简若林轻轻敲了一下小书童的脑袋,乐呵呵地看着小家夥揉着脑袋委委屈屈的模样:“呵呵,给陈老爷送的东西,都拿过去了吗?”
小四儿两眼水汪汪的点点头:“嗯,都办好了。”
简若林点点头,嘴边含着还没化开的一点笑意,不经意地抬起头,在攒动的人海中,一眼就对上了远处投来的目光。
萧景默站在人群中央,白面玉冠,锦衣华服,噙着笑看他,宛如一只偷腥成功的猫。
明明方才还怒气冲冲地甩袖而去,这会却露出这种带着邪气的哂笑,且看那人的模样,也不知这样偷偷瞧了他多久。
简若林刚刚暗暗咬了咬牙,还没有什么动作,萧景默就已经移开目光,对着他身前一位老者连连作揖念念有词。那个老者简若林认得,便是今日的寿星大人,这场寿宴的主角——陈老爷子。隔得有些距离,宴席上面众人说话谈笑的声音又响,简若林听不见萧景默和陈老爷在说些什么,不够料想应该也是些“寿比南山”之类的吉祥话,直哄得陈老爷子笑容满面。
“寿也贺了,礼也送了,小四儿,我也有些倦了,一会跟陈总管说一声,我们先回去吧。”
小四儿自然没有意见的:“那我去说一声,然后把去马车牵出来。”
简若林点点头,目光移向萧景默的所在……
八面玲珑,就算大哥在世,碰到这种场面,也不能做得比萧景默再好吧?玩世不恭放浪不羁只是表面,但是华贵公子应对自如,也不是真正的他吧?
萧景默,何止是你不懂我,我,或者也不曾懂你呢。
第二十六章
第二天一大早,晨光微曦,好梦方酣。
萧景默在昨晚的寿宴上多喝了些酒,虽然他的酒量向来不错,但或许是心中抑郁,酒入愁肠,一夜辗转之后,居然也有些宿醉之后的晕晕沈沈。
昨夜又梦见了简若林,是在屋顶上,他靠在他怀里,温和柔顺极了。整整一夜,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萧景默即便醒来之后,也还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人在他怀中时的温度和气息。只是等到睁开眼,怀中却仅是一片冰凉。
随身的丫头伺候他洗漱之后,开口道:“爷,再过两天就是祭灵节了,爷要不要去给老夫人上个香?”
祭灵节是皇朝之中祭奠亡灵,拜祭先人的节日。小丫头不提醒,自个压根记不起来。
“也好,你便去准备吧……”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头先是一蹙,随后又释然,重新确认了一次:“你说再过几天就是祭灵节了?”
“嗯,三天以后,据说这苏州城里还有座稽灵峰,爷可也要凑个热闹去看看?”
萧景默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也没有说话。
“对了,前些日子到府中来的那位齐大人,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天还没亮人就来了,我让他稍稍等会,他却等不及了。”
萧景默伸手一敲她的脑袋,笑骂道:“死丫头,也不早点告诉我,小心回头爷修理你。”
小丫头居然也不怕,笑着冲他吐了吐舌头。
自小就跟着贴身伺候他,萧景默又是好相与的人,半点不端主子的架子,日子长了,没外人的时候,两个人也颇为没大没小。
萧景默狠狠瞪她一眼,理了理衣襟,便提步走了出去。
小丫头口里的齐大人,是当朝的左都御史齐佑,出了名的不畏权贵嫉恶如仇。
也正是因为他不上下巴结左右讨好,又敢於直言人之所不敢言,所以皇帝才钦赐他左都御史一职,以督查百官。当然也是因为他这种不收贿赂,更不徇私枉法的性子,才让皇帝在这次“官员大清洗”中委派他出访苏州,寻找证据。
这要说起来,话可就长了。当年皇帝幼年登基,羽翼未丰,外戚坐大,等到皇帝成年亲政,却也已经要畏惧三分,大权旁落,难以做主。毕竟也是皇帝,自小深谙帝王之道,并不急功近利,而是韬光养晦暗度陈仓,没有几年,也建立起了可以与之抗衡的势力。
所谓功高盖主,并不能全说是帝王的疑心猜忌,只是有人功劳过大声望过大,一旦造反之后,民心所向的便未必是他这个在外臣压制下无甚作为的皇帝。有没有谋反的那个心思是一回事,拥有了可以谋反的权利和条件而又不知节制,才真正是促使帝王欲要拔出谢家一门外戚的根本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