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什么?”
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於是“趴”地一声,简若林刚刚拿起来捏在手心里的香囊在惊吓中自手中脱落,掉在了地上。
因为没有想到这人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所以简若林有那么片刻的呆愣。
也就这么片刻,那个香囊便被来人捡了起来,拿在手里反复看着。
“萧景默,你知不知道这是私入民宅?”就差没有咬牙切齿了。
不用说,来的人正是萧景默。虽然和简若林这段情分分合合纠缠不清,又被人决绝地拒绝了数次,不过萧景默可不是个容易认输妥协的主。简若林说的再如何理由充分合情合理,他心中舍不得放下,便是舍不得。
厚着脸皮也好,死缠烂打也好,反正这样的事,他又不是第一次做了。
萧景默把香囊凑到鼻尖闻了闻,抬头看对面刚刚质问完自己的人,突然间露出一些慌张和羞恼来。萧景默的思绪一滞,渐渐地,终於回忆起来那夜的事,记得自己亲口所说,让简若林帮他研制一份香粉。只是后来,两人之间种种波折迭生,这件事情,也早被自己归纳在戏言中渐渐忘却。
以萧景默的敏锐,闻到香囊上面和简若林身上那股三月桃花清香一模一样的味道,再看看简若林的反应,要猜出来这香囊是做什么用的,也就不难了。
“这、是送给我的吧?”
简若林的反应就像是被当场抓住的偷腥的猫,还不会怎么好好掩饰自己的情绪,尤其是在萧景默面前,简直完全失了法度手足无措。张口就想反驳,不料——
“若林这么有心,我便收下了。”说罢竟然直接将那个香囊揣进了怀里。
简若林跨上前一步,明显张了口想说些什么。
但是萧景默显然早有预谋,又抢在前面说道:“三天以后就是祭灵节了,我也算是离乡背井吧,为人子不孝,不能赶回去替母亲祭扫,便只能入乡随俗,上稽灵峰为亡亲上两柱清香……”说到这里,目光徒然转向简若林,无限柔和,“若林,你是恨我的吧,我明知道这条路狭矮崎岖,一个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可我还是一味厮缠,将你带到了这条路上……如今你连看到我都不想,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是否就会觉得开心一点?”
听到那句“若有一天我不在了”,简若林竟会觉得心口宛如有针刺。
是的,是他一意孤行将人远远推开,但是也确实,他不敢想象,若有一天,萧景默真的淡出他的生命之外,他、会怎么样。
光是想一想,就觉得绝望得很。
“你到底又在瞎说些什么?”心绪都被搅乱了,所以简若林很不痛快。
“没什么,哦,对,谢谢你的香囊了。”萧景默一边对他张扬地笑着,一边转身,“下回我再来看你。”那未束起的长发被风吹开,映着他翩然翻过墙头的身影,英气中透出一股子令人艳羡的洒脱肆意。
直到那人消失在视野里,简若林望着匣子里缺了一块的地方,才想起来自己居然就这么呆呆愣愣地让那人将香囊拿走了,一时间又是懊恼又是羞愤。
百味杂陈。
第二十七章
祭灵节,祭灵峰。
萧景默手持三柱清香,那副神容,难得的是一种格外的庄重严肃。细细分辨,那眉宇之间,似乎还杂糅了几分不甚明显的悲戚。
有些事别人并不清楚,是痛是伤只有自己才明白——世人羡慕他是平阳侯世子,一出生就注定身份显贵一生荣宠。可是幼年亡母,父亲对他这个唯一的儿子不知道出於什么原因,实在太过冷淡放纵,加上暗里汹涌传播着的那些关於他母亲和当朝圣上种种暧昧不明的传言,以及太子的多番刁难排挤,萧景默回想在京都的日子,竟是觉得辛苦无比。
他这么努力地想要让世人忘记自己,於是纨!风流,不务正业。他常常想,如果不是母亲亡故过早,自己是不是也不会像是现今这般的光景?
想到这儿,萧景默忍不住笑了笑,上柱香的时间而已,自己怎么就想起了这些有的没的。
他伸手,恭恭敬敬地将手中的三柱清香插进香炉之中,然后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便站起身,抖落抖落身上的灰尘,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门外的必经之路上,齐佑正等在那里,远远地看见他,直到靠近了,齐佑大人才低低说一句:“死者已矣,小侯爷请节哀。”
萧景默“嗯”了一声,算作回应,两人便心照不宣地放过了这个话题。
“怎么样?”
“小侯爷果然料事如神,也亏了有小侯爷让随身的影卫供我差遣,才能近身跟踪谢询和陈煜两人,不出所料,谢询在京都之中称病,却暗中远赴苏州,又与陈煜在同一时间上了这稽灵峰,只要他们敢见面,这一场人赃并获,势必是跑不掉的了!”
萧景默淡淡一句:“行事尚需谨慎小心,那个谢询可是个老狐狸,不能掉以轻心。”
“下官明白。”齐佑应道,“下官已命人暗中跟踪二人,只等二人碰面,便可……”尾音拉长之后,齐佑并未把话说完,但是两人之间都知道那未完的话是什么,相互对视一眼,尽在不言中……
朝堂之上,谢询是百官之首,权倾朝野。
当年皇帝尚值幼龄时,谢询顶着顾命大臣的名号,声称受长姐——也就是那时的太后所托,一力扶植皇帝,令四方心怀鬼胎之人皆不敢造次。
但是同时,谢询自己的势力也日益增长,如日中天。
天子至尊,怎么能够容忍有人能够手握大权把持朝政。皇帝年纪渐长之后,对这位肱骨大臣的忌惮之心也越来越重。谢询确实知道需要韬光养晦的道理,可惜的是他的子孙不明白树大招风,凭着谢家的荣耀,作威作福不知收敛。
到了如今这种情状,皇帝不拔除这根心头之刺势必不会罢休,但是谢询作为谢家家主,总要想尽一切办法力挽狂澜,阻止事态的发生。
事实上,谢询已经老了,他自己也不是没有萌生过告老还乡的念头,琢磨着将大权交还皇上,换谢氏一门百年安宁。只是在权利顶峰叱吒风云那么多年,谢询也不是个傻子,他明白皇帝除去谢家的心思已定,交还大权的结果,只能是将谢氏一门暴露在皇家刀剑之下任人宰割。权利官位这些催命的根源,也是如今他唯一能够保命的符咒。
谢询在妻子的坟墓前坐了很久,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那股颓废姿态,让人完全联想不到传说中那个权倾朝野的一品大员。
勾心斗角,或许在心底,他也是真的疲累不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