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妁 by:寒月笼纱【完结】(7)

2019-02-23  作者|标签:寒月笼纱

到底还是没有做过家务,又被兄长宠溺过度的孩子,简若林身子本就带着先天的孱弱,琴匣虽然不重,他一个人想把它托上高处却还是有些吃力。

那双秀气得不像话的手,让人怎麽也联想不到提水搬物这一类的重活上面。生得这般细长精致,合该注定用来调香研粉。

而此刻,这双手却极不合适宜地托在模样笨重的木匣下面,刚举高了一点,简若林就觉得手腕根本使不上力。那个盒子像是跟他作对一样,当着萧景默的面,滑脱了他的掌控,兜头砸了下来。

简若林一声低呼,身子在下一刻却已经落进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脸颊上一热,身後的人将脸贴了上来,吐气之时,一股湿热便酥酥麻麻地喷在颈间:“身子怎麽这麽凉,是方才在院子里站久了,还是刚刚给吓出来的?”男人托住琴匣的手微微用力,将它在架子的顶层摆定,嘴里的絮叨还在继续,“这麽大的人了,怎麽都不懂得照顾自己?”

母亲在他年幼的时候便染病过世,父亲忙着留芳阁的生意,一直也没能好好照顾他们兄弟两,简若林唯一亲近和依赖的人,只有大哥简若析。可是就算是大哥,在他长大之後,也很少会像小时候那样抱着他哄着他。

简若林初时想要伸手推开他,却因为一瞬间的愣忡和贪恋,忘记了动作。

於是小四儿端着茶具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他家二公子被陌生男人抱在怀里的失神模样。小书童被吓傻了眼,两手一抖,那刚泡好的两杯热茶,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落地声。

简若林也被这声响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他和萧景默的姿势有多暧昧。

从萧景默怀里挣脱出来,简若林眉带薄怒,看着那个缕缕逾越雷池之地的男人,不快地皱起了眉头。

这个厚颜无耻地家夥,得寸进尺无比拿手,或者自己将他放进屋子里,真是个失误。

萧景默在心底暗暗惋惜一番,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人身上一股清淡沁鼻的香气,脸上那标志性的张扬笑容缓缓绽开:“可惜了这上好了雨前龙井。”偏头看一眼手忙脚乱收拾碎片的小书童,语带随意不羁,“既是赔罪,萧某也应该拿出足够的诚意才是。方才白听了一曲《高山流水》,萧某便亲自为公子沏一壶好茶以作馈礼,如何?”

这个人,总能做一些过分的事,勾起他的怒气;却又随之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让他的怒气无处发泄。

实在可恶。

简若林已经忍不住想狠狠揉一揉眉心。对着萧景默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皱眉,累得慌。

一套青花瓷茶具被摆上了桌案,坐在萧景默对面的温雅男子,带着些好奇和探究地看着那个专注摆弄青瓷茶具的人。

萧景默泡茶的时候,半点没有那副邪气中带着痞痞作风的恶俗习性。

简若林看他泡茶的手势,就知道他深谙此道。

真是惊奇了,败家子模样的萧景默,会这样安静地跪坐在那里,姿态优雅仪态万方地洗盏煮茶,完全变成了一个温文尔雅的风流雅士。

怎麽都脱不开这一个“雅”字。

龙井的清香很快便在房间里蔓延开来,青碧茶汤装在白底的青花瓷敞口茶盅里面,淳香涌动,茶味四溢,光闻着看着,就已经沁人心脾。

七个茶杯一列排开,已经被事先用第一道滚茶烫过,闪着莹莹水润光泽。

萧景默抬头对他一笑,似是得意,将手中茶盅倾斜,甘醇清茶滑进小杯,轻轻一点。动作流畅,只见那茶盅一角飞起的一点弯弧,恰似鸟喙,随着萧景默的动作,一一吻上排开的青瓷茶杯。

一道过後,又是一道,渐渐注满了七个杯子。

萧景默端了一杯到简若林面前,自己则端起另外一杯:“这道‘凤凰七点头’,以茶代酒,敬简公子一杯,权当赔罪和馈礼。”说罢仰头一饮而尽,那姿态架势,当真如狂放饮酒一般。

简若林浅浅抿了一口,清冽茶香在口中弥漫,入口就是一阵甘甜。

他是熟谙品茶之道的人,一口就品出,萧景默泡的茶,无论成色、水量、温度,都恰到好处,少一分太淡,多一分则嫌苦。

“这茶可还能入口?”没等他回答,萧景默自顾自地给自个又沏了一杯,而且一杯接一杯地,牛饮一般。跟方才细心煮茶的模样,截然相反,有些牛嚼牡丹之感。

他怎麽能够一边潇洒从容洗盏煮茶,一边又大大咧咧潇狂牛饮?

简若林越来越看不清楚这人。

或者只能说,萧景默萧大公子,实在太过任性。

“真是好茶,也多亏了简公子这里的茶叶上乘,才不致使萧某今日丢丑。”

简若林无言以对,只是客气地又道一句:“萧公子过谦了。”他的话少得可怜,一开口却又是寻常客套的疏离之语。

萧景默容色依旧,呷着清香龙井笑得恣意。

简若林看一眼已经浓黑的夜色,再看一眼似乎并不打算告辞的男人,终於忍不住开口:“萧公子,天色已晚……”

萧景默站起来,脸上笑容也不因为主人的冷淡和言语中的驱逐之意显露出任何不快。

只是在出门前,含笑说了一句:“那萧某改日再来叨扰了。”

简若林看着他的身影跃上长得繁盛桃树,然後纵身一跃,消失在院墙之外。

而那句在大多数时候被理解成为简单客套的“改日叨扰”,却被萧景默贯彻得格外彻底。

第二天午後,简若林蹲在自家小院里整理归类各种香料,数十种不同的香片堆积在院子里,熏得几丈之外都能闻见浓浓的香味。

简若林一边拣拾着不同的香料,按着一定比例装在一起小做调试,一边时不时拿起旁边的记录册写写画画。

工作的时候简若林无比投入,听到身後的脚步声也没有起身,只是唤了一句:“小四儿,去帮我把砚台也拿过来。”

身後的人没有动静,可是很快的,他用惯的那方瑰芸砚便摆在了眼前。

简若林淡淡“嗯”了一声,然後蘸了墨汁又开始忙碌起来。

正午的阳光有些晒人,简若林额头渐渐生出几点薄汗,流下来盖住了视线。两手都是乱七八糟的香料和干花,有点焦急地叫了一声:“小四儿。”

不用多话,一只手拿着沾湿的毛巾,温柔地替他擦拭额角。

又过了一会,简若林伸手在地上摸索,摸到一处,刚好是一个茶杯,便拿起匆匆喝了口水,再继续认真地摆弄他手底下的东西。

整整一个下午,简若林差不多挑挑拣拣地配制了五六十个香袋,一直到天色渐暗,已经快要看不清东西,才停下来收拾残局。又蹲又趴地折腾了一个下午,站起身来的时候两脚酸麻僵硬,还没站直就撑不住地虚软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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