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员正襟危坐,他的副手却指挥着官兵在阁内四处翻动搜查,听见简若林的话,微微抬了抬头,道:“本官只是奉旨搜查,其余一概不知,简公子烦请耐心等待便是。”
简若林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却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上头会有旨意,要搜查留芳阁呢?隐隐觉得有一丝不安浮上心头,仿佛有什么事请,就要不受控制地发生了。
萧景默一子落下,吃掉了皇帝一颗守关的黑子,顿时打开了一道缺口。
不过皇帝虽然输了一子,却仍然气定神闲,手里拈着一枚黑子,缓缓落在棋盘之上,这一子,却将萧景默刚刚开辟出来的一条生路再次封死,甚至比先前白子被全面围困的局面更加险恶,本来或者只有一半白子在黑子的包围圈中,这一下却失去黑子的大半江山,陷入无法挽救的困局。
萧景默暗道自己太过大意,顾此失彼,心中知道败势已定,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果然到了最后,萧景默突围不成,被重重围困,渐渐地棋盘之上就失去了越来越多的白子,他哂然一笑,丢下指间的棋子,拱手说道:“皇上棋艺精湛,微臣已经输了。”
皇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也将原本捏在手里的一颗黑棋放下,看着萧景默,语调沈缓,一边摇头一边说道:“你输的不是棋艺,而是缺少一股狠劲。”
萧景默唯有笑道:“微臣又怎么能与皇上相比。”
皇帝依旧用着那副低沈的口吻教训道:“棋盘如战场,不够杀伐决断,却顾忌太多的话,想不败也不成。方才你明明有机会可以赢朕,却舍不得你费尽心思布下的白子,反而让朕有机可趁。”他将棋盘一推,目光沈沈,意味深长:“有时候有些东西是必须舍弃的,比如方才你吃掉朕的那颗黑子,有舍才会有得。朕舍弃了一颗棋子,却保住了其它的黑子,掌控了整盘棋的走向,所以丢掉的那颗棋子,也算有所价值物尽其用。”说罢顿了一顿,用一种极富深意的眼光看着萧景默:“景默,朕跟你说的这些,你可能明白。”
“微臣虽懂,却实在舍不得放下下,微臣是个愚人,哪能像皇上看得这样通透。”滴水不漏地回了话,再顺便顺顺君王的龙鳞,萧景默明显觉得皇帝这番说辞里头乃是话里有话,却摸不着头脑。
本来被十万火急宣进宫时,也疑惑皇帝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入了御书房后却是和皇帝下起了棋,未听皇帝言及他事,其实萧景默早就暗暗在心里打鼓,直觉这趟入宫必定不会是陪皇帝下一盘棋如此简单了事。
留芳阁内,一名官兵捧出一个用锦缎包裹的包袱:“郑大人,在书房的暗格里搜到了这个。”
简若林盯着官兵手里那个陌生的包袱,心中那股子不安越发浓烈明显起来。
郑大人一抬手,示意他将包裹打开。那官兵便将包袱放在桌上,打开外头的锦缎,却露出里面明黄色的一层布棉。看到那露出的明黄色,简若林已经觉得事态的发展超乎了预料之外,将不能善了了——明黄色乃是帝王专用的颜色,民间服侍和布匹皆不敢、也不得使用明黄颜色,现在还不知道包裹里面会有什么东西,但光凭这一条,简若林就是个欺君犯上的罪过。他有些疑惑心焦地看着官兵再次打开里层的明黄棉布,将里面的东西摊开来,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那一瞬间,简若林几乎站立不稳,震惊得无言以对,只能讷讷地低语:“怎么会……”
那包裹里,是一叠信件,还有……一件绣着五爪金龙的龙袍。
私藏龙袍,等同谋反,莫说他要千刀万剐性命不保,便是牵连之人,也要株连九族,是必杀不赦的大罪!
简若林面色如纸,只是强装镇定:“大人,这绝不是草民的东西,请大人明察!”
“是不是你的东西,等大理寺调查过后,自会给你一个说法。”郑大人命人将“罪证”收起,而后下令道:“留芳阁主简若林,私藏龙袍,图谋不轨,现人赃并获,速速将人锁拿,交由大理寺审理。至於这留芳阁便依律查封,阁内一干人等暂禁足於阁内,听候发落。”
左右官兵上前,沈重的手铐脚镣套上了简若林纤细的手腕和脚踝。
“你以为朕便真的是神人吗?朕也会有舍不得的人和事,只是比起更为重要的其它事物,再不舍再喜欢,朕也只能选择舍弃。”皇帝缓了口气,复又叹道:“有些事朕不想做,却不得不去做。”
安公公已经在门外侯了有一阵了,待二人谈话告一段落,便躬身走入:“皇上,郑大人已经回来了,在门外侯了一会,皇上要宣他进来吗?”
皇帝淡淡吩咐道:“既然回来了,就让他进来吧。”
萧景默坐得有些不甚安稳,看皇帝也没有什么表示,就悄悄起身退到一旁站好。
郑大人得了宣召便随着安公公入内,看到萧景默也在的时候,表情似乎有些讶异,但很快便回复正容,向皇帝恭恭敬敬行了叩拜之礼。
一个包袱由安公公捧着,递到了皇帝面前,皇帝微微点头,安公公便打开了包袱。
郑大人俯身开口:“这是微臣从留芳阁中搜出来的,证据确凿,留芳阁主简若林已按例押往大理寺看管,等候查问。”
萧景默看到,那包袱里头露出一件明黄的龙袍,还有许多信件,心头一惊,未及多想就跪了下去:“皇上,简若林与臣交情匪浅,微臣敢拿项上人头担保,简若林绝对没有不臣之心。这件龙袍只怕另有蹊跷,请皇上下旨彻查。”
皇帝坐在那儿看了他一眼,只这一眼,萧景默却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皇帝看透了似的,重压和惊惶之下,背脊不由自主地就冒出了一阵冷汗。
“你也说你和简若林交情匪浅,那你难道就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吗?”皇帝放低沈后的声音威严十足,过了一会才淡淡开口:“你许久未曾入宫了,就留下来住几天吧,也好陪陪你姨娘。”萧景默还要在说话,皇帝却不容置喙:“今日我跟你说的话,你自个好好琢磨琢磨,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朕。”
这话一出,摆明了是要将萧景默软禁在宫中,他也知道,以他和简若林现在的关系来说,从留芳阁里搜出大逆不道的龙袍,他也难逃干系。只是听闻简若林被锁进了大理寺受审,他怎么也无法冷静下来,更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软禁看管起来,是以急切之中抱拳跪了下去,朗声说道:“微臣求皇上三思!”语气里已颇有几分凄厉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