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摆着蜡烛祭台,红艳艳的火苗照出供桌上新鲜发亮的瓜果祭品,而最让他难以接受的便是那供桌前环绕着行走的几个人。那这些人都低着头,衣着统一,全是那种黑沉沉的两件式裤褂。
看着那几个人,余佑开始数数,一个,两个,三个……一共有三个人。他忽然想起先进来的阿金,阿金到哪里去了?
小图依旧在后面叫他,还有郝多黔和厉寒,可他们并没有跟进来。余佑一个人,竟然就这么鬼使神差的朝那三个人走去。
他在找阿金,他的视线不断的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寻找那个金发的少年人,可房间里可以藏人的地方有限,总共就这么一两张桌子和椅子,哪里有什么可以藏下个人地方呢?
余佑莫名其妙的感到焦虑,耳边不知来源的音乐声也越来越大,脖颈的伤处灼热难当,他渐渐感到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在产生变化,像是火药炸裂一般刺激得他浑身难受。
他茫然而焦躁的走到那三个人当中去,因为他迫切的需要个答案。
“你们看到有人进来么?”他问道,然后就去看那三个人的脸……
可哪有什么脸!?那三张面孔上齐刷刷的惨白一片,却都用浓黑的墨写着几个鲜明的大字:余佑,郝多黔,图彰明!
余佑彻底惊呆了,他双眼圆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图彰明大概就是小图的本名,可他在事务所呆了这么久从未听人说起,为什么写名字的人会知道?
仔细看,这三个不断行走的根本不是真正的人,而是纸糊起来的纸人!
“你回来!”身后响起炸雷似的呼叫,那是厉寒。余佑的心里忽然一寒,他慢慢的回过头,从半开的大门里朝外面望出去。
他们三个人,小图,厉寒,郝多黔。郝多黔的身上还背着一个女人,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像两匹浓黑的大绸子。“出来啊,你快出来啊……”他们还在叫自己,声音软绵绵的听起来像是隔着千山万水这么远。
房间里诡异的音乐,门外同伴的呼喊,这两种声音交替循环,魔咒似的吸走了他的意识,他开始缓步朝门口走去。
就在这时,头顶上忽然传来一声清亮的短喝,平地惊雷似的猛的炸醒了余佑!他回神,抬头一看,发现了阿金。
阿金浮在半空里,怀里依旧抱着猫佐,他双眼紧闭,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说着什么咒语。
那些纸人依旧在不断行走,而且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紧,渐渐快到无法用肉眼捕捉,简直成了三道快速移动的黑影!
随着阿金一声令下,凭空里窜来道火焰,“嗤啦”一下点着那旋转不止的纸人圈,顿时,那些艳红的火舌像饥渴的猛兽一样汹涌而出,一瞬间便吞没了它们,音乐声戛然而止。
“你干了什么!”厉寒疯了似的吼起来,他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推开郝多黔和小图就往房间里冲过去,双目充血几乎要从眼眶里直接裂出来一样!
纸人已经被火焰燎得只剩下几团黑色飞絮,蝴蝶似的袅袅落下,带着边缘阴燃的红色彻底破碎。
房间里响起了厉寒的哀嚎,他跪在那堆纸灰当中,疯狂的用手拢起那些黑色的碎末:“完了!完了!!!”
余佑惊魂未定的望着他,撕心裂肺的吼叫声里,他又听到那熟悉的金属声——是纳西!
果然,门的另一端,纳西又像个神灵一样悄无声息的出现了,身后跟着几个面目肃然的守卫。
几个守卫推开门小跑进来,往左右两边一立,当中就露出一条窄道供纳西进入。他神色安然的经过小图和郝多黔身边,缓步走来。
纳塔趴在郝多黔背上,依然垂着头,也不知道她看没看到纳西。
盯住那挺拔的漂亮青年,余佑出乎意料的在他身后看到了个熟悉的面孔。
那是厉寒的现任妻子,也就是诅咒最初的受害者!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在省城的疗养院么?
讶异之余,余佑发现了她身上微妙的气质变化。几天前见到她的时候还是一副面色凄惨的虚弱模样,可此时却神采奕奕,面色红润,黑色的长发高高的挽起来露出她修长漂亮的颈脖。
在余佑的注视下,女人走到了他身边,那颈脖雪白光滑,哪里有什么恐怖的人脸?
余佑下意识的抬手捂向自己颈间,硬邦邦的纱布还缠在那位置上,疼痛却不知什么时候减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众人全都进到房间,阿甲和阿乙抬来张椅子摆到当中,纳西坐了。
厉寒仿佛是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喉咙里低哑的哭声渐渐减弱,到最后他像是被人抽空似的坐回那冷冰冰的地上,耷拉着脑袋胳膊双肩微垂,彻底没了响动。
“被人欺骗的味道怎么样?”纳西冷冷的在他头顶发问,视线里没有一丝怜悯的暖意,简直和之前那个说着我绝对不会背叛你的青年判若两人。
厉寒抬头看他,眼神复杂。
“跑啊,你怎么不跑了?跑的远远的,让我找不到你,这不是你最大的愿望么?”纳西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厉寒面前,然后神情倨傲的挑起他的下巴,拢下双目盯住眼前的男人,他漂亮的嘴唇吻上去,在那毫无回应的双唇上反复着亲吻吸吮的动作。
“你为什么不信我爱你呢?嗯?”
厉寒在他的言语中陡然惊醒,动作奇快的推开对方,他手脚并用的挪动起身体向后退去:“疯子……你这个疯子!”厉声的质骂听起来充满恐惧,他浑身颤抖的爬向了自己的妻子。摸上她的鞋尖,他像个溺水者遇上浮木似的,拼了命的朝那两条丝袜包裹下的长腿抱上去,一边念念有词的说:“我们走……我们走!离开!离开这里!”
女人猛的抬腿蹬开他,嘴角泛起一抹嘲弄,她抬眼向着纳西说:“长老,关于我们的合作项目……可以签了吧。”
23.尾声篇(三)
女人的话让厉寒脊背一僵,顿时断线木偶似的瘫坐下去。
接连不断的有人进来,多半是寨子里的壮年男人,他们悄无声息的围住地上这个精神和肉体一并坍塌的男人,冰凉麻木的视线就像无数钢浇铁铸的栅栏。
厉寒面色苍白,瑟缩的身躯渐渐向内缩拢,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接受这样一个事实。
“郝老板!”高墙似的人堆里响起声嘶力竭的叫喊声,“我是你们的委托人!我有权要求你们保证我的安全!”他不敢动,却大力嘶吼着直至颈间青筋迸突,血丝遍布的双眼怒张着,简直像一只濒临死亡的困兽。
郝多黔不想管他,可因着那几个钱的缘故多少有些于心不忍,女人很快看出他的顾虑,当即爽快相当的说:“郝先生,这趟委托的费用我会让人如数打到你们账上,无需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