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这里是白雾客栈!」忽地,马队里发出一声惊呼。
玉矶子和江山府尹循声望去,发现说话之人正是钟昆,只见他手指楼门,脸色煞白:「不会错的,原先这儿有个『白雾客栈』的牌匾,这里就是那狐狸的老巢!」
玉矶子闻言颔首:「大人,您带大军在此暂候,我带童子进去看看!」说着便领着几个道童冲进了白雾客栈。
一行人进到楼中,却见四下漆黑一团,道童燃起火折子,玉矶子上得楼去一间间屋子都搜遍了,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老道略略沉吟,下了楼,又到后院查看,果然发现一条小径直通后山,玉矶子不禁跌足:「糟了!让狐狸跑了!」转过身呵令道童:「速报大人,狐妖已逃去后山!快带大军围堵!」
再说后山的竹林上空,裴鹤谦正拉着顾言雪御风而行,顾言雪时不时回望身后:「你说玉矶子会在客栈耽搁多久?未央他们跑进山里了吗?」
裴鹤谦点头:「放心,这么久了,未央他们肯定已经进山。言雪,」裴鹤谦说着握紧的顾言雪的手:「等过了这片林子,就是仙霞山了。我们不会有事。」
正说话间,却听前面「呛啷啷」一声磬响,林间涌出大团的金光,金光之中一个老僧脚踏金云,手中的金刚杵指住顾言雪:
「我听说江山府攻打白雾城,就知道你会从这儿逃命!老衲业已守候多时,妖孽,还不快快伏诛!」
裴鹤谦闻声大惊,原来这和尚不是别人,正是圆觉寺的主持静虚,数月之前他在后山被顾言雪重伤,连金刚杵都掉进了寒潭,不料此刻竟会出现在这里。
顾言雪也是愕然,未及回神,静虚的金刚杵已然拍至,顾言雪堪堪躲过,第二杵又扫了过来。
眼看金刚杵离顾言雪的面门不到寸余,裴鹤谦一掌击上大杵,静虚身子一歪,连退几步,再看裴鹤谦手捂前胸,脸色也是煞白。风过林梢,带来马蹄隆隆,裴鹤谦拿眼角的余光一扫,竹林那头火把闪耀,正是江山府的大军。
「言雪,你先走。」
「不。」
「傻瓜,玉矶子要的是你腹中的灵珠,这些人也是跟你有仇,我就算被他们抓住,也不会有事。」裴鹤谦望着他笑了:「言雪,我答应你,一定会去找你的。我从来没骗过你,对吧?」
正说着话,静虚手执金刚杵又扑了过来,裴鹤谦拧身格挡,与他战作一团。
竹林外头人声马嘶越来越近,裴鹤谦心急如焚,放声厉喝:「你受了伤,不能帮我,只会让我分心!快走!」
听到这话,顾言雪悚然失色,他咬了咬牙,终于调转身子朝着后山飞奔。静虚见顾言雪要跑,忙去拦堵,却被裴鹤谦死死缠住。
风在耳畔呼呼直吼,眼前竹影憧憧、时密时疏,到处是枯黄的竹叶,彷佛不会有尽头,脸上冰凉一片,到底是汗还是泪,顾言雪却不知道了,他只知道,要快点跑,再快一点,只要出了这个林子,只要翻过这座山,天就会亮了--
鹤谦说过,熬过了这一夜,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终于竹林被甩在身后,顾言雪爬上了山岗,往前望群山莽苍,绵亘起伏,那是仙霞腹地,人迹不到的深山。
天就快亮了吗?然而东方只有无尽的浓云,它们紧紧地压住了群山,彷佛要把山峦都揿入地底。
马上要下雪了吧?原来即便熬过夜晚,等来的也未必是天明。
忽地,一阵尖锐的痛贯穿了顾言雪的胸膛,这疼痛如此强烈、如此突然,以至于他弓下了身,甚至不能呼吸。
是伤口开裂了吗?不,不是,即使心被刺穿,也不该那么痛的,会那么痛的,只有失去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于是,在那高高的山岗之上,在离平安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顾言雪蓦然转身,朝着白雾城踉跄飞奔。
小径上没有火把、没有人影,风儿穿过竹林,带来远处的喧嚣,像是马嘶,又像是人声,可那声音太模糊了,又或者顾言雪的心太乱了,他怎么都听不清楚,他能听到的只是自己狂乱的心跳。
按着灼痛的胸腔,顾言雪拼命奔跑,周围的竹子被他撞得哗哗乱响,这样太容易被发现了,然而他顾不得,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前方的竹叶间,渐渐透出银光,一点点的,波影涟涟,那是林间空地,那是两人初次合欢的寒潭,那个地方从来是寂静的,此刻却人影幢幢,喧嚷嘈杂。
那么多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助威声、斥骂声,马啸声,然而顾言雪一下子就捉到了裴鹤谦的声音,那是他的喘息,沉重的,彷佛已耗尽了全身气力,却仍在坚守,不肯退后。
顾言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出竹林的,那一刻,他已置身度外。
然后,他看到了他。
裴鹤谦站在那里,双目紧闭,全身的真气都汇于掌间,化成一道巨大的风墙,将数千铁骑拦在墙后。
然而他的敌人并不仅仅是这数千铁骑,这风墙也并非坚不可摧,玉矶子的长剑、静虚的金刚杵不时捣破风墙,在他的身边呼啸而过。他的衣服早已失去本色,暗夜中看来彷佛是黑的,但顾言雪知道那是应该是赤红一片,那是鲜血的颜色!
「哗--」银光一闪,玉矶子的长剑直刺裴鹤谦的心脏!
顾言雪猛扑出去,狠狠咬住了玉矶子的手腕!
「叮!」玉矶子长剑落地。
然而,随着「碰」的一声闷响,裴鹤谦还是往后倒去,就在那电光石火的刹那,静虚的金刚杵击中了他的胸膛!
顾言雪看着裴鹤谦倒下,看着艳丽的血沫从他口中涌出,喷向天空。
没有眼泪,没有声音,天地都凝固了,静,无边的静。
顾言雪伸出双臂,把裴鹤谦揽进怀中,裴鹤谦的睫毛垂着,那么安静,好像睡着了一样。
「鹤谦,你累了吧?」顾言雪轻吻他沾满血污的脸颊:「没事了。」他抱起裴鹤谦,跄踉起身:「我带你去山里,就我们两个......」
玉矶子和静虚直扑过来,顾言雪却彷佛看不见他们,迎着长剑、迎着金刚杵,他径直上前。
「当啷啷--」
「当啷啷--」
随着两声巨响,金星四散,长剑和金刚杵双双飞到空中,玉矶子和静虚都被震到了一边,顾言雪虽也跌在地上,却是毫发未伤,一团红光在他胸前闪烁,那是裴鹤谦送给他的护身血玉。
「傻瓜,为什么把它给我?」望着一动不动的裴鹤谦,顾言雪的眼泪滴落下来。
晶莹的泪珠掉到玉上,血玉忽地碎裂,暗红的残片直坠尘埃。
「它的护身符没了!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