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间的互动带着稀松平常的亲近,任谁觉得,最多不过是男子间正常的情谊罢了,可在刚进堂内的茯苓来看,她是能惊得嘴巴都合不上的。
栀子见她这般失色,难免要细细劝慰一番,她却只能瘪着嘴一句话说不出来。
她早忘了自己曾经是如何喜欢她师兄的,现如今,眼里脑里尽又重复了“时询公子莫不是她师兄的命定之人?”与“可时询公子是个男儿身!”的天人交织。
不多一会,堂内便已然聚齐了药王谷所有门内弟子,因谷主未至,且谷内规矩并不过分死板,因而大家都比较放松,坐着站着聊天的都有,还有调皮的正在打闹。
药王谷现下门内共弟子二十一人,其余皆是游历在外,归其宗族的记名弟子,而顾遥与凌霄因修仙道,并不算在内。
那二十一名弟子便是药王谷谷主药元舟的入室弟子白术、川穹、青黛,入门弟子赤芍、木通、白芷。
万药峰峰主,药元舟同胞弟弟药元星的入室弟子青葙、苍耳,入门弟子栀子、茯苓、辛夷、檀香。
药王谷长老药蒹葭的入门弟子半夏、桔梗,入门弟子南星、冬凌、紫苏、苍术。
药膳厨子冬青以及他的下手木棉和同辈徒弟竹茹。
随着小厮的通报,药王谷的三位长辈偕同凌霄阔步进入堂内,随顾遥众弟子向长辈师父们行礼后,顾遥就带着时询和灵一以及怀中的兔子迎了上去。
顾遥并没有立刻开口介绍时询,而是同三位长辈拉着家常,静候在侧的时询不自觉端量起三人来。
谷主药元舟和峰主药元星皆是须发已白的老者,两人也是同胞兄弟,药元舟排行老大,药元星排行老三,另还有老二药元极,自小修仙,如今已是仙界生洲崇吾山的主人。
药元舟最为和蔼,言笑晏晏,而药元星言语间大开大合,颇有一份豪爽之情,长老药蒹葭尚还只是二十七的年纪,已然十分稳重,同时她也是顾遥的姑姑。
药蒹葭也是谷内拾来的孤儿,是顾遥养父认的幺妹,等养父捡回顾遥后,两人更是一同长大,直至养父母相继离世。此后不久,顾遥便辞别了姑姑,同谷主一同去仙界拜师,而药蒹葭等到成年,才接了养父长老的位置。
回过神来,顾遥已向长辈们介绍起他来:“时询公子是此次行医途中遇上的仙友,这是他的小仆灵一。”
时询活了六万五千年,辈分乃六界独大,现在拿着晚辈的身份拜见长辈,他也是拘谨得很。
灵一受了霓凰的教导,在旁人面前定然能做的乖巧懂事,毕竟他代表着主人的颜面不是,于是十分有礼地拉着僵住的时询向长辈们问好。
药元舟十分和气,自然地受了他们的礼,道:“自是友人,来了谷中便不要拘束,该吃吃该喝喝,定不让那帮小崽子们亏待于你二人。”说罢,便亲切地拉他们入席了。
这时,顾遥拉着正要迈步凌霄,不由分说将揣在怀里好久的兔子埋进他的手中:“师兄,我知你喜欢这个,便帮忙照看它几日吧?”未曾得到应允便一溜烟跑走了。
凌霄自小在药王谷内长大,十四岁随谷主药元舟前往仙界生洲,拜了药元极做师父在崇吾山修仙。
平日里端正的禁欲之色,到了此刻却显得意外柔软。凌霄本一直肃穆的神情在手掌接触到毛茸茸的时候便裂开了,眼中嘴角皆是宠溺的微笑。
他伸手抚着玉兔的背脊,一下一下的,引的那兔脑袋更加蹭了过来,活络了几下才又继续睡去了。
粗略略坐了三桌,每桌两道大荤,两道小炒,两道热素,两道冷盘,一锅热汤,主食做了五味子桂圆粥。
菜品中有四样是药膳,冰糖猪蹄、苦瓜炒牛r_ou_、凉拌折耳根、龙骨冬瓜瑶柱汤。虽说药膳味儿重,但灵一没什么忌口的,胡吃海塞的自是没完没了,平日里见多的竹茹早给他做了消食的药茶,酸甜的山楂味总能看住一些他的肚子。
许是受了霓凰以往点心的影响,再加上山y-in十分靠近江南,倒让时询养成了喜甜的x_ing子,大约药味儿还是重了些,那些滋补的药膳时询吃了几口便没再下筷了,只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吃着别的菜。
坐在时询左手边的是大块朵颐的灵一,灵一左手边是竹茹,时询右手边坐的顾遥,顾遥的右手边坐的是茯苓。
药王谷还算自由放松,虽有食不语的规矩,但还是有偷偷咬耳朵的人。此刻顾遥就十分莫名地听着茯苓在耳边唠唠叨叨的。
“师兄,你为何不给时询公子夹菜?”
“啊,他是不是怕苦?那个冰糖猪蹄不苦的。”
“还有还有,折耳根很鲜,可以尝尝。”
“哎呀,你愣着做什么,快给他夹菜啊…”诸如此类的,说了一顿饭,直到药蒹葭瞪了她几眼才收敛过来。
用完晚膳,顾遥只说了有事便要离开,药元舟和药蒹葭也各自回各自的院内去了,只有药元星,像是个老顽童一般,拉着出门行医的几人和他的小辈弟子,在点了炉火的隔间内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话。时询无法硬是被留了下来,也不搭腔,就那样专心地坐在边上,一字一句地听他们谈天说地,直到戌时三刻药元星才因气力不足,罢了这次夜话。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栀子:茯苓,你怎么了?
茯苓:我的x_ing向要被顾遥师兄带弯了…呜呜…
栀子:(跳开了十步~)
茯苓:还是姐妹吗?!你这样我要上天的!
栀子:(跳回来十步~)别上天,我可揪不下来你~
第18章 华岁(二)
回到衔Cao院,时询却见之前离开的顾遥打着灯笼站在院内。
用晚膳时便开始下起了小雪,地面上s-hi漉漉的都是水渍,顾遥内里是月白色的衣袍,外头罩了一件黑色大麾,穿着同色的鹿皮靴。他就站在门前,那么显眼,叫你怎么也不能忽略。
灵一先前吃得饱,在隔间里又烘得暖了,此刻早已睡着,时询不爱叫他,趁着四下无人便自顾把他变回了原来的那只小兽。许是在人界吃的好了,许久不长的灵一也比原来大了许多,时询抱着竟有些累,只能扛在肩上就回来了。
靠近衔Cao院的圆月门洞,才发现顾遥在,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毫无顾忌,自然地往院内走。
顾遥闻声知他回来,回头却见一只壮硕的毛球趴在时询的肩上,压塌了半边身子。他急忙放下手中的纸灯,迎上去,单手便把那毛球捞入了臂弯,左眼跳了一下,闷闷笑着:“这又是哪里来的崽子?”
时询擦了擦额角的汗说道:“灵一太重了,这样比较好背。”
顾遥心道,又让他看见了他的一个秘密,这个人,怎么这么可爱。
时询身形瞧着的确匀称,虽说不是强健,但也绝不纤弱,可现下的情景只叫顾遥心疼。
怕他吹了凉风,顾遥先是将手中的的油纸袋递到时询手中,接着一手托着灵一,一手解开了自己的大麾,覆在了时询略显单薄的肩膀上。手里有个毛球不方便系结,便随手把毛球搭在肩膀,毛球灵一倒乖得很,自发围在了他的后脖颈上。
顾遥一边给时询系着大麾的带子,一边同他说:“今日的药膳不合你胃口,明日我请厨房的冬青师兄做些清淡爽口的。我刚刚去附近镇上买了霜糖山楂给你,去去苦味涩味。”系完带子又给他理了理头上的细雪,“苍梧镇除夕有社火杂戏,到那时我带你去玩。等会我把灵一送回他的被窝就走。”
一直都是顾遥在小心翼翼,自说自话着,时询却目不转睛地跟着他的视线,像是浸在了那汪桃花中。
原来,被一个人这么费尽心思的照顾,这么好。
他难得的,笑得眼睛弯弯,嘴角偷偷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单边梨涡。
“我带你去那处浅谷吧。”
顾遥突然觉得,哪里有什么不能更好,不试过,又怎么知道会不会更好。
※
顾遥带路的样子很是散漫,跟在后头的时询虽然急切得很,却也不能多加催促。他心里头仿佛被塞满了棉絮,涨得很开,却有点胆怯的空虚。
时询不住地安慰自己,他会在的。
浅谷虽不是很偏,但两人慢悠悠走了两盏茶才堪堪见着木Cao屋的影子。
结界已然不在,时询望着不远处的景,畏怯地不敢上前:“原来,变了这么多…”
不过三十年,红枫还很壮实,枝丫开得更多,就着树边的两根新做的灯柱,火焰的暖光映照着枫叶的深红,这一树火烧云一点一点将时询心底的回忆全都勾起。红枫一支粗壮的分枝上绑了秋千,接的不是蹬板,反而是一张藤编的椅,掩映在火光之中。再看过去,水潭也已不是原来的水潭,冒着股股热气,竟成了一眼温泉。矮崖上的溪水已经流干,山涧与水潭也早已分离,只剩这一眼温泉同山崖那边的景致息息相连。
时询走近温泉,嘴角抿得极紧,白皙且指节分明的一只手带了红莲的灵气从大麾中伸出,送进了温泉之中。灵气的波动和红莲的灵光很快覆盖了整个水面,整整一炷香,宛若沉石的温泉没有一点反应。
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没有?
时询咬紧了牙关,像是个被敲碎了希望的油灯,即便手已经被烫的发红,仍执拗地压榨着身边最后的一点灵气,继续引灵送灵,可是依旧没有丝毫变动。
这时,另一双手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要从水里捞起那只通红的手,可对方倔强得异常顽固,使足了劲继续伸进去,顾遥带着不悦抬头,却发现时询脸上满是泪水。
顾遥收回一只手,掏出了块干净的帕子。沾了温泉水的帕子有一股淡淡的硫磺味,还有一点和暖的温度,那帕子靠近的时候,时询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