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听晓上仙坐在首位,连袭月和木彦深各站身侧,阶下跪着顾遥和时询,五个人情态各自不同,摆在一起违和感明显,却又渐渐能收敛成一种样子来。
听晓上仙是黑了脸,可他自身一贯温和的态度和作为长辈的慈爱却是显露无疑,眼神和脸色的格格不入便能瞧出来。木彦深倒是铁定了站在顾遥这边,如此状况下更是忧心过胜。连袭月脸色平平,只眉间皱起了微微波动,但也未有明显阻扰的意思。
时询从来都是平淡冷静,这次更是不垂眼不低头,沉静的双眼和听晓上仙对了个准,而顾遥则是算准了师尊的爱护,一贯端正的脸色带着笑意,比以往哪个时候都更显风姿。
“时询道友,我门内有私事处理,还望你能避让一番。”木彦深顶着自家师尊的黑脸和师弟的埋怨,口气也变得异常娇弱起来。
顾遥听着就要开口,却不及时询来的更快:“我既是上仙要斟酌的人,想来还是该留下听一听的。你们说的我听全了也才好给自己辩解一番,免得我自己不小心戳了心骨,最后也丢了我的人。”
说完话的时询垂眸勾起了唇角,神态自然而又安稳,让人看上去便有一种不可抵挡的气质。
他和顾遥来之不易,无论是因缘还是他的避退,到如今,可万万不能再有什么脱离他掌控的东西,他不仅意难平,而且占有欲也强势地可怕呢。
连袭月的眉角突然就柔软下来了,他好像能够感觉到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莫不过一个不放手罢了。更妙的是,这种不放手放在顾遥那竟意外地让他感到随和。
时询的语气并不温和,反倒有些让人感到不愉快,而这种不愉快也仅仅只有他们感觉得出来,因为他们都有一个若有若无的目的,那就是最好让时询和顾遥分开。可是时询的这种态度事实上只是在认真地表达他自己的意思,那种他认为是正确的并且他该做的事情,无比坚持,甚至有一些些偏执,以至于让人产生一种难以否定的感觉,于是,感到不愉快的他们最终只会觉得自己最初的念头荒谬起来。
大概听晓上仙也感觉到了这种态度,因为他先前准备的一大段说辞在这半刻时间内愣是一句都没有表示出来。他略带僵硬地坐在首位,底下两个人也是毫不顾忌,神态动作无不十分自然,总之,听晓上仙是觉得拦不住的。他像是被小辈逼得不行,最后只好选择了妥协,而这一次妥协让他数年后再回想起来时,不免庆幸。
“你二人既如此,就好好的,哪个敢生了离心,瞧我会不会放过你们!”明明是很强硬的话,从听晓上仙嘴里说出来到底全是温情。
※
从苍翠海回来的时候,顾遥便拘了郭慈和逐江,许是时询现在没事人也大好,顾遥对他们也没有最初那样的恨意,只把二人丢在y-in暗潮s-hi的杂物小黑屋关着,一眼都不让时询过去瞧。可现在为了郭家和万噩兽的事,到底还是要说通了好。
蓬莱山的杂物间修的规规矩矩四四方方,却真是一个窗口都不开,安在面y-in的方向更加算得上是个小黑屋。
时询和顾遥到的时候,山上的弟子正要过去送饭,时询好奇瞥了一眼伙食,这一看却是笑了。端端正正的竹筐,三个盘子摆的一丝不苟,确是蓬莱山的作风。两个大白馒头,一盘冷素,再一碟热炒漂着两三块荤腥,其实完全不像囚禁虐待的样子。
时询问他:“这伙食也不差,缘故还关在这样的杂屋里?”
顾遥皱眉也跟着看过去,这一看倒是惹得小弟子们遭了秧。顾遥板着脸便做了严肃的神态,口气意外带着点幼稚的不满:“蓬莱山上最差的伙食居然还有r_ou_?以往惩戒的时候弟子们也吃的这般好?”
被抓着的小弟子也是吓了一个哆嗦,赶紧回道:“三师兄,咱们惩戒的时候是辟谷的,你忘了吗?所以这就是山上最差的伙食了啊,以往尚未辟谷的弟子挨罚都吃这些的。”说着又不怕死的补了一句,“咱们蓬莱山伙食就是十洲三岛仅次于生洲的,所以……”
所以顿顿有r_ou_有菜,不像那些杂文里头的菜根糠米,怪他咯?
顾遥勉强端回了一点颜面便叫弟子们退下去,这才撒娇般地埋进了时询的肩窝,瓮声瓮气地说话:“我想给你出气来的,结果还是便宜了他们。”
时询逗乐似的揪了揪他的发尾:“小气鬼。”
推开了杂屋的木板门才将就着透进去几束阳光,灰尘漂浮在杂物堆里,环境确实是不好。顾遥拘他们的时候便又上了玄锁,郭慈也十分给面子地没有挣开。
“出来说吧。”顾遥进门便没头没脑地丢下一句话,开了玄锁立刻就退了出去。
屋内的郭慈和逐江站起来便跟在他身后,一人一尸拖拖拉拉的像极了赴刑的犯人。
杂屋外有一方石桌,桌边也安了几张石凳,时询就坐在其中一张石凳上等他们出来。
郭慈并未立刻上前,隔了一丈就跪在二人面前,面色十分拘谨:“时询,逐江先前对你出手,我也有错,只求你放过他,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顾遥只觉得这些话酸得很,和幼时撒欢偷玩时读的戏文一个德x_ing。
慈只求能保得逐江苟活,语气里莫不是软意,可时询向来不吃这样的态度,只严正地同他说话:“你想补偿未必不可,但我不缺你一条命,此事暂且不提,如今你还是站起来把郭家和万噩兽来来往往的因果告诉我罢。”
在时询提起郭家的时候郭慈面上便带了嫌恶,等他再听见万噩兽的时候,更是显得不可置信起来:“万噩兽的事郭冕从来都藏得极深,你是如何知道的?”
时询的眼尾不着痕迹地抖动了几下,垂眸道:“我想知道自有我的办法,与你无甚干系。但这其中说与不说的选择权在你,不过既然你想翻覆了郭家,最好还是站在我这边。你目的在于除去郭冕,我的目的在于除去万噩兽,共生双赢,何尝不可呢?”
郭慈处于被动的地位却也觉得时询这样的处事方式对他和逐江来说都是大好,稍微镇定了心神后回他:“你先是于我有恩,我却恩将仇报,郭家一事若能了结,我占得便宜就更不是一星半点。我郭慈在此承诺,郭家事毕,定任尔差遣。”
在郭慈心中,如今的郭家已非当初父亲所扶持的世家,也非祖辈白手打拼下来的宗族,而是早在郭冕手里腐烂的躯壳罢了。
郭慈生硬地地站直身体,渐渐叙述起往事来。
“十年前,我才八岁,我父郭瞿尚还是郭家家主,彼时四叔郭素也还小,二叔郭冕和三叔郭怀已经开始独当一面,家族分出两支由他们带领,本以为一切安稳,却未料到郭冕还是生了异心……”
※
郭家字库塔自宗族第一代修塔起便一直保存至今,后辈世代护其安稳。七层尖塔中一层为大殿,递烧金帖,二三层为宗族祠堂,摆放先辈灵位,再往上收拢的四层便是郭家秘库,因字库塔八角飞檐的构型和收拢的塔身,秘库所在的四层事实上只有寻常楼阁两层的高度,且极为窄小,而郭家秘库便是处在其中的结界。
十年前的某一夜……
子夜y-in晦,今日的天空不仅没有悬月,连往日杂乱的繁星也是疏不可见,整片天空都笼罩在层层叠叠的厚云之下,字库塔周身护卫守卫如常,灼灼灯光将大殿映了个通透,然而谁都没有注意到一道黑影自塔身周沿飞身进了四层的郭家秘库,已逾数百年未曾开封的秘库暗锁被打开了……
“郭冕!你还不说实话?整个郭家,我只告诉过你秘库钥匙何在,如今秘库转眼就被开启,你还敢说事与你无关?!”郭瞿的怒喝声传到主院都依旧刚气,所含威严早已压得郭家仆从直不起身来。
两盏茶前,他感应到秘库暗锁的波动,二话不说便立刻奔至字库塔,可到底还是晚到了一步,暗锁显然是由钥匙打开,结界的波动也证明着有人侵入,郭瞿思及近日内郭冕的诡异行踪,难免受其影响,直奔郭冕院落便要兴师问罪,竟未料到宗族的长辈都在郭冕的小院落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听晓上仙:师门不幸啊…
顾遥:(皱眉)师父是不是反悔了?
木彦深/连袭月:不是…
听晓上仙:怎么嫁娶的第一个会是老三呢,辣j-i老二,没用老大…
木彦深/连袭月:(无辜脸+懵逼)
第47章 郭墨(二)
郭冕带着满目的意料之外,腔腔衷肠连带着所说的话都带着极度的悲情:“大哥,你如何能怀疑到我头上?!我是知道秘库钥匙在哪,可这就能说明秘库是我打开的吗?我为人如何,你又如何不知?我为我郭家抛颅洒血,起早贪黑日夜打点,如今秘库丢了东西,你就立刻怀疑到我头上,枉我唤你一声大哥,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紧接着郭冕便撩开衣袍跪在了宗族长辈面前,连贯的动作话语使得郭瞿硬是无法c-h-a话,“如今大哥怀疑我,我是无话可说,只愿宗族长辈为我做主,大哥大可以清点秘库丢失的物器与我对峙,我郭冕任凭搜身搜屋,还我清白!”
宗族长辈在郭瞿闯入别院的时候已是十分不满,又加他神色厉厉的情态,已然是落得了下乘。
郭家宗族的一位长辈面上带着愠色,不满道:“郭瞿,你此事做的实在欠妥。尚未调查清楚便闹到宗族面上,实在是有违你家主的行事,我竟不知你家主做的这般仗势欺人了。”
郭瞿额筋抽搐,不敢接话,只战战兢兢候在下首。
另一位长辈也道:“此事,你兄弟二人私下调查清楚便可,秘库虽禁,却不至于闹得我郭家内讧,你还是好自为之。都退下吧。”
这般处置在宗族长辈眼里是两全之法,可在郭瞿心中却更是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