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君青勉力用袖子遮挡着不断飞过来的菜叶,声音很是勉强道:“诸位听我一言,大家稍安勿躁,有什么事好好说,可以静下心来慢慢谈。”
而冷香也突然就从院内冲了出去,紧紧抱着庭君青的衣摆一声不吭地将脸埋进去,小手使足了劲儿拽得特别紧。
“谈什么谈,害了人家的儿子还要给自己洗冤?你们墨渊书院这脸也太大了些。”
“多亏儿没有进这书院,若是真受了妖邪蛊惑,怕是要连命都没有!”
第62章 金陵(四)
此刻,时询和顾遥掩在书院院内,两人脑子里齐齐都是不好的预感。
时询眉间紧皱,这件事情的弯弯绕绕已是并非凡人所做的出来的:“今日之事实在不合常理。”
顾遥回他:“我也察觉到了。这些百姓之前对墨渊书院无不是敬重异常,断不能仅仅因为这样就产生如此重的情绪。那妇人,前几日我曾见她向金陵城别的百姓为墨渊书院正名过,怎可能就这两天竟如此这般狠毒,还有那壮汉,平常端厚老实得很,今日也是十分暴怒。实在是大有问题。”
正当这时,书院外突然静下来,震耳欲聋的谩骂变成了窃窃私语。
“哼,冠云道观的道长都来了,我看墨渊书院里的妖孽还能如何蹦跶!”
“这是哪家请来的?”
“还不是城北的周家和城西的张家。”
“这两家向来吝啬,怎的这般殷勤,还主动请了降妖的道长过来?”
“谁知道呢?左右来除了这些妖邪才是正道,管他那么多做什么。”
百姓所说的冠云道观是金陵西边一座郊山上的野观,观内的道士学了些仙家的符篆术法,以前替百姓家驱驱邪鬼倒也有些名声,可没想到近些日子却是突然赶趟捉起了妖来。
百姓窃窃私语中,三位身着绀色道服,头戴道帽,手持长须拂尘的道士渐渐走近,周家和张家的家主站在侧首对百姓说道:“我城北周家和城西张家这次为大家请来了冠云道的道长,此次势要将墨渊书院的妖邪一并拿下!”
庭君青听罢却只是一声冷笑,小心翼翼地将冷香护在身后,声色俱厉起来:“我墨渊书院行得正坐得直,本就没有那些虚言妄妄的妖邪,你两家何必要狭私报复,耍弄这些手段!”
周家家主斥责道:“呸,谁与你做那小人,你墨渊书院本是精怪所化,如今我请来道长便是要降一降邪佞,庭先生,可莫要妄言呐。”
“妄言?”庭君青冷言道,“冠云道与金陵之间距离也是不近,就算是千里快马加急不休,恐怕也要整整一日才能过来。这些天我墨渊书院有关精怪一事还只是众人上下嘴皮子间的胡话,只今日才有学生受了惊逼得百姓们过来寻个公道。如今道长们倒是来得快,这是早了几日便出发来我墨渊书院寻事,莫不是有了那先知的本事?”
理智下的百姓也并非都是愚民,其中了了只要多加思量便能察觉出其中的纰漏来,可如今众人皆是情绪上头,算不得正常。
“呸,庭君青,你可不要再为你墨渊书院洗白了,我们何须思索这道长们如何来的这样快,我们只用知道不出片刻你这住满了精怪的书院便要从咱们的金陵城消失!”
“一天到晚的口贤圣德,全是虚伪下作,你们今儿是只害了城里的孩子,若是留的你们这些孽障,以后这金陵城可还有人气,一定会被你们的妖怪害惨了!”
雪海掌柜听着这些话已更是焦急,语气难免重了起来:“有道是锦上添花,雪中送炭。墨渊书院平日在这金陵城也是坐守本分,行事端庄,我们不期大家雪中送碳,可落井下石的事情,你们怎么做的这般欢畅!”
“我们不光就落井下石了,怎么着吧!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己做了糟心事情又何必赖到我们头上,说几句公道话也要惹得雪掌柜如此急躁,想必那‘来去不忌’茶楼也不是什么安身地方。”
“对,说的对!”
“把墨渊书院和‘来去不忌’茶楼的精怪通通捉了,烧死他们。”
“把书院和茶楼所有相关人等赶出金陵城!”
“赶出金陵城!”
“让冠云道观的道长们,赶快收了这些胡作非为的妖怪来!”
三位着绀色道服中站了一人出来,这中年人大约而立年纪,却已蓄了一大把胡须,狭长的眼睛中隐隐藏了些贪婪的目光,却并未叫身边的人看见。他向阻拦在墨渊书院门前喧闹的百姓摆了摆手,待众人安静下来才摆着一副趾高气昂的姿态说道:“诸位百姓大可安心,我冠云道观今日敢来便是要替百姓们捉妖,定不让这些腌臜东西逃出这座书院。”
说完他便招呼了另外两个道士,三人呈三角而立的姿态,手中的桃木剑、照妖镜轮流摆出阵法的姿态。
虞夫子心中暗道不好,仓促间将庭君青、冷香推进内院:“门外我和夫人会抵挡一阵,君青你即刻去稳住小结界,切不能让这些道士寻出端倪来,否则定会惹出大事。”继而又向四个小童说道,“你们四个赶紧安排还留在书院里的先生夫子、小厮厨娘,还有留下来的几个学子从书院的边门离开,万不能让他们陷入如今的地境。”
庭君青额上已有细汗,这次他们着实理亏,却又不能将事情的真相摊出面来说,委实难做:“夫子,您和师娘怎么办?百姓如今都疯癫了心智,断是不会轻易罢手的,还有那几个道士,神色贪婪自私,若说他们不是贪图小结界中幼妖未成形的内丹,我是绝对不信的,若是他们真有什么顶天的法宝,夫子和师娘你们也是会有危险的。”
正当这时,时询和顾遥也站了出来,如今这事已非是这些幼妖和道士所能引起了的:“君青兄,你安心去做便是,这事儿我们会在暗中相助,绝不会让那些道士诡计得逞的,你安心去维护那小结界去罢。”
站在一旁一直静静不语的冷香扯了扯庭君青的袖子道:“时询人很好,会帮我们,所以你赶紧去做你该做的事好吗?”
冷香的话醍醐灌顶般地点通了庭君青的犹疑,他回道:“既如此,多谢二位了。”说完便毫不犹豫地朝着书院一方行去,而四个小书童也跟着向书院各个方向走过去。
冠云道观的三个道士所摆的阵法无非是诱妖的阵法,符篆与术法交叠使用,不出一盏茶便是有明明暗暗的灵光从三人的三角之势浮现出来,而墨渊书院上空也逐渐出现一层淡淡的光罩,这光罩在阵法的催动下连最为寻常的凡人也是瞧得清清楚楚。
时询朝着顾遥点了点头便顺手牵引了几缕火灵,顺风而去偷偷点燃了阵法中飞舞的符篆,而墨渊书院上空的光罩倏地又消失了。
三个道士皆是一脸大惊之态,然而这表情持续了不过一弹指,他们又引动了符篆再次催动了阵法。时询再要出手却发现他们三角之势外突然有了一层新的结界,寻常灵气完全无法介入,而灵气在触及这结界的同时像是被腐蚀了一般,只留下灰黑色的烟幕。
时询回头与顾遥对视,两人眼里皆是不言而喻的凝重,果然有万魂噩气的气息!
墨渊书院上空的光罩又逐渐明显起来,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些淡淡的物影,这些物影竟都是一些化作半人形态的精怪,还有一些依旧是本身却能如凡人般灵活巧动的器物。
“瞧见没有!瞧见没有?墨渊书院真的有妖怪啊!”
三个道士阵法又是突如其来的变动,突然那些光罩上浮现的精怪影子蓦然间便是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顾遥怒道:“他们的阵法在吸干这些幼妖的内丹灵力!糟糕,连阵法里面寻常凡人的也有折损!”
时询拧眉,手中倏地闪现一块碎凌刃,众目睽睽之下碎凌刃便穿过了外围的心结界,击碎了三个道士的桃木剑。
“你这是何意?你这是在阻扰我们捉妖!”那而立年岁的男子向时询怒斥道。
时询不语,顾遥却是同他辩驳起来:“捉妖?真是笑话,你这阵法哪里是捉妖,分明就是吸干灵力的妖法。既是除妖,何必使这种下三滥手段,我看你们分明是使了障眼法,让百姓看见这些景象,好吸了这些先生学子的灵力为自己所用!”
这话一出,百姓间又是一阵s_ao动,那周家张家的家主见风向微动又是你一言我一语地批判起来。
“道长们做事必然有其分寸,岂是你们这些无能小儿能窥得出其中一二的。”
“你们替墨渊书院说话,难不成也是精怪所化?今日叫你们一同命丧于此!”
而那三个道士被抑郁道破阵法中的密辛也显得有些慌乱,言语间更是急躁:“你们凭什么如此污蔑我冠云道观!”
“就凭我的担保和还阳道长的判断!”突然一道中气十足的男音在嘈杂细索的人群中迸发了出来。
众人皆是后退半让,终是现出了几人的身形来。
方才中气十足的男音正是年前在儿茶村遇见的金陵富商钱聚财,他身边跟了几个小厮还有一位看上去便是仙风道骨的道长,应是刚才提到的还阳道长。
事态僵持,时询和顾遥也没有与钱富商表现地太过熟悉,只遥遥地点头示意,钱聚财便又接着方才的话说下去:“金陵的百姓多少也是识得我,我今日斗胆为墨渊书院做个担保,希望百姓们先不必这般咄咄逼人。我身边这位乃是金陵城真阳道观的还阳道长,相信此人大家也不陌生,与其信那些野观的一面之词,不如听听还阳道长是怎么说的。”
那还阳道长比起冠云道观的三人更加有气度,待人也是极为谦和,他先与百姓们作了礼才开口解释起来:“我师从仙界赤城山仙门,今次便是从公正的角度说说这事。方才那小友说的的确不错,冠云道观道友的阵法初为现妖,可后部分却是真真正正地要吸遍这阵法范围内的灵力,这种禁法实乃大恶,且不说妖鬼精怪,就算只是凡人落在这阵法中也定然会因其丧失自己的灵气,最终沦落到y-in德尽损,早入轮回的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