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不怪我?”陈衍笑,“别帮我推卸责任了。”
“我觉得剧情人物冲突都没问题吧?”李启风探着身子跟他们说话。
“当然没有,这可是我师哥写的。”韩天纵抢白道。
前面一个女孩儿回过头瞪了他们一眼,让他们别说话,三人赶紧道歉噤声。
看完电影去吃宵夜,又是接连不停地劝说。他俩都是编剧,安慰人能安慰到点子上,终于让陈衍出了口闷气。
他晚上回家齐安东不在,地上乱七八糟,一看就知道有人发过火。陈衍面无表情地把挡路的靠枕踹开,给自己清出一条去浴室的路。
家里安静得什么声也没有,他躺在床上,笔记本充电的闪光在黑暗里一亮一灭。电影票房不好,开门不利,齐安东无理取闹,脾气太差。什么什么都不顺,陈衍却失去了发泄的欲望。
也许是前几天憋得太累,今天已经麻木了。
晚上跟齐安东吵架,出门,吃饭,回家,一串下来心神俱疲,脑子都累瘫了,睡意却迟迟不来找他。他干瞪着眼,想自己的处境,像在想陌生人的事。理智告诉他路走尽了,该伤心了,却怎么也伤心不起来。
他不为失败恐慌,倒开始因为自己这个状态升起一阵迟缓而浓重的恐惧。恐惧像滴到水杯里的一点墨,慢慢把他整个人染透了。
一个没有情感触觉的人,怎么能当编剧?一个写不出五味八苦的编剧,还有什么价值?
他恐慌,却依然不伤心,这种木然让他更害怕,成了恶x_ing循环。寂静、不安,潜入深海失去方向也不过如此。
而齐安东正在闵如峰家里,给闵如峰的女儿嫣嫣剥糖。糖纸是金色的,一展开滚出颗胖乎乎的白巧克力。
“你爸同意你吃吗?你别骗我。”糖纸一张张往下扔,迅速在垃圾篓里堆出座小山。
“不骗你,我前几天才得了诚实小红花的。”
小姑娘在桌上写作业,写两个字就盯着他手里的糖不挪眼睛。
“那也不能吃太多,牙齿蛀了可要去看医生的。拔牙,你知道不?”他用手比划了一根筷子的长度,“拿着这么长的钳子就往你嘴里伸,还有剪刀,把你的牙龈r_ou_剪开,牙齿拔/出来,就跟你拔树那树根一样。最后给你缝上。”
“缝上?”嫣嫣把吞进嘴里的糖吐了一半出来,“怎么缝?”
“就跟你妈缝衣服一样,拿针戳。”
小姑娘沉默了一会,一根铅笔放下又拿起,最后还是把嘴里的巧克力吐在了垃圾桶里。
“诶,怎么吐了,我这儿还剥着呢,还有……我看看,还有五六颗,你不吃了?”齐安东捧着那五六颗巧克力送到嫣嫣面前。
“不不不,不吃,不吃了。”小姑娘连连摆手。
她对着作业,也没心情写,蹭了半天抬起头:“齐叔叔,我觉得我牙有点儿疼,是不是要坏了?”
齐安东心里哈哈大笑,脸上一副担忧的神色:“哎哟,这可怎么办啊,糖都吃不了啦?”
“可能吃不了了……”小孩儿嘴巴一撇,难受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怎么了,”闵如峰走过来把一碗面放桌上,“你又跟她说什么了?”
齐安东还没说话,闵如峰一低头,看见垃圾篓里堆满的糖纸,暴跳如雷。
“闵嫣!你又吃糖!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晚上不准吃糖!”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闵嫣飞快地摆手,一指齐安东,“他给我吃的。”
小脸又一垮:“我觉得我牙吃坏了。”
“啊?牙坏了?”闵如峰急了,上前把女儿下巴一抬,“嘴巴张开。”
“啊——”
他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出来:“好像没坏啊……明天周六,刚好带你去看医生。”
他又转头问齐安东:“您又是哪儿坏了到我这儿求医来了?”
齐安东无辜地看着他。
“我说你跟个小蜜蜂似的,一交/配就被老婆赶出门,一交/配就被老婆赶出门。”
“狗屁,”齐安东镇定地说,“我是自己出来的。”
他又补充道:“没交/配。”
闵如峰大笑三声:“那你是被雌蜂淘汰了啊!”
他翻了个白眼:“你女儿还在呢,能不能闭上嘴。”
“咳咳,”闵如峰终于想起他闺女了,手往人背上一拍,“去,房间里做作业去。”
闵嫣抱了一满怀作业跑进房了,齐安东心疼地望着她瘦小的背影:“现在孩子怎么那么多作业啊,一点儿自由都没有。”
“不然呢,跟她爹和她叔叔一样当文盲啊。”
“我可不是文盲,说话别殃及无辜。”
“是是是,那你是怎么就到我这儿来了?”
“待家里没意思,一个人冷冷清清的,没人味儿。”
“你小情人呢?”
“看电影去了。”
“看电影都不喊你,这是要上房揭瓦啊!你不管管,还往外跑。”
“别提他了,烦。”齐安东呼哧呼哧把面吃完,长舒一口气。
王心怡从厨房出来收碗,闵如峰赶紧站起来抢她的活儿:“放着我来收。”
齐安东也跟过去添乱:“是啊嫂子,你身体不好,多休息,这些事让阿峰做就行了。”
“你也好意思说,”闵如峰瞪他一眼,“谁吃的谁也不洗。”
“阿峰,怎么跟人说话呢。”王心怡打了下他的胳膊。
齐安东在边上嘿嘿笑。
“对了,韩星又给我打电话。”闵如峰洗完碗坐到他身边。
“干嘛?”
“还是那回事呗,想认识你。”
“我就不明白了,”齐安东拿起刚才给嫣嫣剥的糖吃了一颗,“我跟他根本不是一条道上的,井水不犯河水,他怎么就那么想跟我接触啊?”
“嘿,这我还真知道。今天他可算说了实话了,以前还总说没什么意图。”
“谁信啊,”齐安东嗤了一声,又塞了颗糖进嘴里,“都跟人精似的,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这么多年都没想着认识我,突然不停示好,没图谋才怪了。”
“是啊,把咱当傻子。”
“他想在电影行业c-h-a一脚?你直说我办不到吧,让他先把自己洗白了。”
“这倒不是。说起来我还挺能理解他,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啊?”
“他儿子死活要学艺术,他原来以为就是玩玩,结果现在小伙子好像铁了心了就是要搞电影。他打也打不动,亲儿子又不能下死手。孩子混得辛苦,不肯找他帮忙,送上门的钱都不要,想破头想到你了,就来找我帮忙搭桥。”
“哦,那好说,我也不介意多条路子。他儿子叫什么?”
齐安东不知不觉就把盘子里的巧克力吃光了,咂咂嘴:“还真挺好吃的,难怪嫣嫣总让我给她买。”
“是啊,小孩儿都喜欢这个。上次她同学过来,一下午吃了三盒。”闵如峰低头翻着手机,“等等啊,名字我忘了,我看看短信。”
“嗯。唉,这糖我上次买的,还有没拆封的吗?”
“柜子里,自己找去。”
齐安东起身翻了盒糖出来拿在手里,闵如峰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地主还从我这儿抢粮吃?”
卧室门打开了一条缝儿,嫣嫣把脑袋探出来:“都拿走都拿走!我不喜欢吃了!”
“回去!”闵如峰冲她说。
“诶翻到了,给。”他把手机递给齐安东。
齐安东瞥了一眼,脸冻得跟冰似的。
“韩天纵?!”
第26章 26
一周过去,陈衍已经不抱希望了。他把网掐了,免得静不下心,隔三差五就去刷票房。
现在陈衍坐在咖啡厅里,对面是洪子珍。他昨天给陈衍发了邮件,说对他的剧本很感兴趣,并邀他当面详谈。
本来一般是投资方选戏,编剧写,再找导演和演员,但在洪子珍这儿都是他选别人,说一不二。
“我记得你,你毕业那部戏写得很好。”洪子珍一坐下就开门见山地说。
他比陈衍小一些,跟韩天纵一般岁数,浓眉大眼、相貌堂堂。
“我也记得你,”陈衍笑道,“我很喜欢当年你戏剧节的作品,名副其实的第一。”
“谢谢,我是沾了团队的光,跟你们比其实不太公平。”洪子珍坦然说道。
他看出陈衍有点儿惊讶,又说:“没什么不可说的,人脉就是实力的一部分,我有这个起点,没必要非把自己往下拉。”
陈衍笑了,顺势捧了他一把:“资源是一部分,也要有实力才能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