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弥漫,是雪岳山的一景。早饭后我和雪子相约去看雨,在一楼露天咖啡座的屋檐下,我们找了把长椅坐下来。眼前是白雾升腾的山和开阔的草坪,还有一些树形秀美的矮树林。当一阵大雾把眼前的形象全部遮蔽后,草坪上的背景音乐却渐渐清晰入耳了。是一种叫“巴扬”的乐器演奏出的流行歌曲,惆怅而动听。
雪子站起来在细雨中“表演”一个人散步,她说这样的音乐只能配一个人散步,多一个人都不行。她边说边突然转身问我:您经常发愁吗?或者生气。
我说,人人都会碰到生气的事。不过,我觉得最好少生气,生气多了耽误正事。
那您遇到生气的事怎么办?雪子问。
我说,我索性就拿出一个专门时间来生气,反正人在生气的时候也做不成正事,就不如专心生气。当你集中jīng力生气时,你的气已经消了一半。不过人还是少生气,因为生气的时候就是被别人控制的时候。
雪子或许觉出我说得有道理,就在“巴扬”的伴奏声中继续“表演”她的散步。一会儿又问我:你看我像独自散步吗?
我说,不像散步,像犯人放风。
雪子随之大笑,然后突然沉默,就像受了眼前这美景的打击。
美景唤起人的激情,美景有时也能够打击人的情绪。
“巴扬”却在这时欢快起来。
雨雾中的群山,像舞台上的布景,一幕幕地变幻着。
看韩国电影,时常觉得有趣。比方有一部名叫《bào躁媳妇》的喜剧故事片(中国译为《我的黑道老婆》),说的是一个黑社会的女头目,整日纠集着手下的弟兄们与恶势力争斗,为弱小打抱不平。但她不懂爱情,对男人亦无欲望,只是在病危的姐姐的请求下才结了婚。丈夫是个本分的公务员,不知媳妇的黑社会头目身份。又因为这媳妇不谙男女之事,两人的结婚便形同虚设。偏偏那病危的姐姐又希望能在闭目前看见妹妹的孩子,于是这意气风发的妹妹为了姐姐的愿望,且在女友的反复启发和指导下,终于明白了男女之事。这一切的基础不是出于对男人的爱,而是满足姐姐的愿望,因此这个女主人公对其丈夫的行为就变得机械、急迫而又bào躁。电影用喜剧方式表现了该媳妇突如其来地要与丈夫上chuáng的场面,她那一次又一次主动的、类似于qiáng迫性的武打动作,加上那个本分丈夫的一脸惶惑和被动承受,使这对夫妻的chuáng上镜头宛若媳妇对丈夫的“qiángbào”……后来媳妇终于成功怀孕,并在丈夫面临黑帮威胁时挺身而出保护了丈夫。在这里女性变得既qiáng大而又无所不能,不仅操纵男人而且还要与男人一比高低。
这是个无限夸张的电影,与韩国的现实相去甚远。初看有点奇怪,看完就觉得不怪了。这电影里有一种向往吧,有一种qiáng烈的渲泄感,可能还有一种对韩国女性那顺从性格的反动也说不定。
今天是周末,雪岳山一下子热闹起来,一些旅游团队蜂涌而至。
下午出门散步,遇一中年男子热情地用中文同我们打招呼,并告诉我们他从台湾来此参加一个基督教的会议。在雪岳山忽然听见这样一口流利的台湾国语,真令人高兴。我于是说很高兴在这儿遇到中国同胞。哪知这位先生说:“很抱歉,我是韩国人。”原来这是一位韩国牧师,神学院毕业后又学了中文,然后去了台湾传教。但是这位牧师的中文会话实在让人惊叹。我们就站在路边,就语言问题聊了几句。他讲在台湾,汉语随着网络的发展已经越来越简化了,比方把“这样子”直接写成“将子”。有些让人哭笑不得。
晚上,二楼的露天平台上,一个夫妻旅行团在开PARTY。他们唱了一些歌,然后组织者谈到了家庭的重要。他一边说,一边在适当的时候停下来,让在座的夫妻们对视一分钟,并请他们亲吻对方。这个团的夫妻多是中年人,中年夫妻能够结伴而行并且当众对视,当众亲吻,想必他们是和谐的吧。这样的场面不管真假,总还是让人能够生出感动。
已是晚上11时,我坐在自己的书桌前记录在汉城的最后一天。我经常有这样一种感觉:每次出门回来,只有坐在书桌前,才像真的回了家。
下午5时到家,放下行李,先察看家中的植物们。屋顶院内的草坪居然还绿着;东墙和西墙上的爬墙虎、廊檐下的酒瓶兰安然无恙。回到房间,客厅的巴西铁、火鹤、平安树、金虎……都还活着,虽长势缓慢,也算耐住了考验。但让我最为佩服的还是落地窗前的那棵印度luǒ树,它在我家已经顽qiáng地存活了十几年。这种植物原生于印度,在中国极少见。客人们来了都说它是个稀罕。它那半草半木、不计较“待遇”、皮实而又茁壮的态势,让人十分喜爱。有一盆名字最花哨的“法国口红”吊兰死了,死的最惨。看来世上自以为最娇媚者,大都最不具生命力。与印度luǒ树比肩而立的散尾葵叶尖有点发huáng,是又缺水又缺肥了。
仁川机场的候机厅里也有一些散尾葵,今天上午我们就在有着散尾葵的候机大厅同洪先生、元馆长、千先生告别。本来这次的告别双方都有很多难舍难分的话要说,但是京仁高速公路上几次堵车,使我们比预定时间晚到40分钟。所以宾主间那热烈的告别语言也来不及倾诉,几个人只是东西南北地奔跑着办理登机手续、托运行李。行李太多了,父亲从汉城买了不少颜料和画具,还有汉城为父亲出版的画册。说到画册,千先生将一箱丢在出租车上(这完全是因为我们那不计其数的行李带给他的麻烦),他又跑出候机厅去找。这又增加了众人几分焦急。画册总算找了回来,洪先生和元馆长登机时间已经到了。他们要先于我们登机去俄罗斯的海参崴旅行。本来我们在机场的相聚至少还有一个小时,现在却只好这样匆匆分手。可是细心的洪先生还是把我们作了周到的安顿,我们在机场还要等候30分钟,接待我们的是仁川国际机场的总裁(韩国称社长)曹宇铉先生。他的一位jīnggān助手陪我们优先通过“安检”,进入机场贵宾厅。少时,曹先生也走进来。虽然所剩时间不多,但曹先生还是请服务小姐端来果汁和曲奇,诚意邀我们边吃边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