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记 作者:石头与水(九)【完结】(54)
擦枪走火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元宁帝不是个懂得克制的人。如果元宁帝明白何为克制,起码,他不会冷落柳悦而偏爱曹萱,哪怕更倾心曹萱这一款,元宁帝也应该克制,因为,毕竟,柳悦才是先帝为他所赐正宫。
但,元宁帝似乎沉浸在了这一段美妙的感情之内。
一个不懂得克制的皇帝,一个欲拒还迎的女子,会发生什么?
要是元宁帝宠幸个宫人,谢太皇太后估计也不会多说什么,倘那宫人是合了谢太皇太后的眼缘,说不得谢太皇太后还能给她个名分什么的。
但,曹萱是什么人?
这是外臣之女!
她不是宫人,也不是秀女!
她没有侍君的名分!
还有,曹家对谢太皇太后的判断出现了失误,谢太皇太后的确高傲,但她绝不会高傲到让别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算计一国之君,然后还视而不见。
事实上,许多人事后分析,谢太皇太后或者等这一日等许久了。
因为,元宁帝与柳萱成事就是在曹太后宫里,如果不是有严密的监视,谢太皇太后不会那样恰好的闻了风声,然后,着杜鹃带人去了结此事。
谢太皇太后很是人道,杜鹃当差也是多年,极有分寸,并不是人们想像中的如狼似虎的就扑进寿康宫捉j-ian在床什么的,实际上,谢太皇太后先令紫藤宣了曹太后到自己宫里,杜鹃也等着元宁帝爽过,方传了太皇太后口谕,请元宁帝过去的。至于柳萱,自然是被裹上衣裳堵了嘴,一路抬出宫去的。
曹太后并没有预料到儿子就一时把持不住了,不过,她一直乐见儿子与侄女亲密些,故而,并不以为意,倒还有些乐见其成。但,曹太后没料到慈恩宫这么快就闻了风声。这会儿,曹太后是真不想过去,可,太皇太后有请,她又不能不去。
一时,元宁帝跟了杜鹃过来,却是面儿上有些羞窘之色的。
慈恩宫已被清场,站在谢太皇太后身边的就是紫藤杜鹃二人,谢太皇太后先问曹太后,“皇帝与曹氏女之事,你知不知道?”
曹太后真想说不知道,但事情就在她宫里发生的,办事的还是她儿子与她娘家侄女,她就是想否认怕谢太皇太后也不肯信的。曹太后暗自咬牙,忽就换了个神色,笑嘻嘻屈身行一礼,道,“正要跟娘娘报喜,说不得明年娘娘就要抱曾孙了。”
谢太皇太后原本觉着,她这辈子,大风大浪见得不少,也算有些见识了。殊不知,世间奇人奇事当真数不胜数。谢太皇太后似笑非笑,一幅和气样儿,“你过来,与我细说说,怎么个抱曾孙法儿。”
曹太后见谢太皇太后面儿上不似恼色,便含笑上前。谢太皇太后与她道,“再过来些。”曹太后再上前两步,谢太皇太后骤然起身,一巴掌就把曹太后抽到了地上去。谢太皇太后面沉如水,冷声道,“你好大的胆子!你还给我报喜!报什么喜!无媒苟合之喜!还是,太祖后宫之喜!”
谢太皇太后可不是什么弱质女流,虽然这位娘娘出身文官之家,但,不知道是不是谢太皇太后母族血统的缘故,谢太皇太后狩猎骑- she -都来得,年轻时就曾有俩大耳光把太宗六子抽翻在地的英勇战绩,如今虽上些年岁,但谢太皇太后晨起都要打趟拳的,她老人家身体好的,成年连个喷嚏都不打。这一巴掌下去,就是一声巴掌着r_ou_的沉闷声响,曹太后直接扑倒于地,好半天起不来。
元宁帝大惊,喊着“母后”就扑上前,将母亲抱在了怀里,这一看,元宁帝脸都白了,他娘双眼紧闭,半张脸上一个火红的巴掌印,唇角破裂,流出血来。元宁帝小小年纪,因皇子出身,连架都没打过一场,何尝见过自己皇祖母这等威仪。
元宁帝已是六神无主,谢太皇太后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好,很好!紫藤,把人都喊进来!”
曹太后一哆嗦,不敢再装昏,连忙自儿子怀里爬起来,跪在地上,泣道,“娘娘!娘娘!娘娘,我知事有不妥,可,可,可萱姐儿原也是我打算给皇帝的,并不违礼的呀。”
“原来皇帝的妃嫔不是靠选秀,而是靠你这位太后娘娘的打算的,你还有什么打算,不妨与我一道说说。”
曹太后面色惨白,半张脸痛麻的无甚知觉,她颤着唇瓣道,“娘娘,我好歹是皇帝的生母,难道我连给皇帝挑个可心人的资格都没有?”
谢太皇太后大怒,“除了选秀与赐婚,我从未听说过皇帝身边的妃嫔是这样挑的!不要说妃嫔,就是宫里随随便便一个宫女,都是接着选宫人的规矩选上来的!你当年如何进的宫,难道不是圣旨指婚,你方为先帝侧室吗?你指的人?你去查查东穆律例,有没有太后指人,旨意未行,礼仪未举,便行苟且之事的!你这心,也太急了些吧!”
曹太后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要是先帝在,估计还能心软一二,谢太皇太后此生,落泪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平生最看不上的也是动不动哭天抹泪的女人,谢太皇太后脸色愈发冷沉。
元宁帝连忙为母亲分担,祈求道,“皇祖母,千错万错都是朕的错!我,我,我跟萱妹妹也是情投意合。”
“情投意合?”谢太皇太后道,“你们是有媒还是有聘,就敢说情投意合?萱妹妹是谁?宫里哪个妃嫔,还是你的皇后改姓曹了!”
元宁帝连忙道,“皇祖母,萱妹妹并无觊觎后位之意,她,她做一妃位既可。”
谢太皇太后冷笑,“呵,原来位分都商量好了!自来未曾立后,哪得选妃!就是选妃!向来是清白人家的清白女子,这样 y- ín 乱宫闱的贱人,她也配入宫!你的先生们是如何教导你的!你知不知道,那是臣子之女!你堂堂一国之君,就是如此纵情忘礼,肆意胡为的吗!”
接着又问曹太后,“你曹家的闺女,就这般下贱。”
谢太皇太后这话难听,但世上比谢太皇太后这话难听的多的是。关键是,谢太皇太后发作时的那种气势,直接就把曹太后吓瘫了,元宁帝也是脸色惨白。他觉着,他是皇帝,纳一妃嫔,不算大事,却不想,皇祖母会发这般大的火。
谢太皇太后直接道,“我不想在宫里再看到曹氏女,也不想再看到任何曹家人进宫!这让我觉着,肮脏,恶心!”
元宁帝急声道,“皇祖母,错都在朕!”
“的确在你!你有没有想过,帝王是什么?帝王的权柄,一样是有约束的!你以为,身为帝王就能随便宠幸外臣之女么?那以后除了曹氏这等下贱家族,哪个正经人家的诰命还敢带女孩儿进宫请安!如果是个外臣之女便可侍君,那还要选秀,还要规矩做什么?你父亲,你祖父,你曾祖父,就是太祖皇帝,他们都不如你,因为,他们都没有你这样的本领!”
元宁帝被斥的,脸白若纸,头都不敢抬一下。
当天,元宁帝被禁足,曹太后被送回寿康宫,待她回寿康宫一看,寿康宫上上下下,没一个她认识的,尽皆换了新人。曹太后终于受不住此等打击,当下眼前一黑,厥了过去。
谢太皇太后当天就宣内阁进宫,削了曹家爵位,曹斌连降五品,贬其官职,连带曹夫人,革其诰命,亦不准再入宫闱,至于曹萱,非但永世不得入宫,谢太皇太后直接给她寻了个好去处,静心庵落发为尼!
人都说,天子一怒,血流飘杵。
东穆国的天子们,不常发怒,倒是谢太皇太后一怒,朝中内外皆惊。监察院左都御史钟御史不明其故,他又是御史头子,这不明不白的削了曹家爵位,总得有个说法吧,钟御史胆子很足,去跟内阁要说法。毕竟,削爵不是小事。
殊不知,韦相也正是倒霉的时候,因为,小皇帝不妥当,谢太皇太后都是寻他说话的。元宁帝这事儿,谢太皇太后要削曹家爵位,自然要经内阁,这事儿本就瞒不过韦相。韦相一辈子做学问的人,最讲究规矩礼法,听得元宁帝与曹氏女此事,也是大为皱眉,谢太皇太后还问他,“当初你为先帝师,把先帝教的明明白白。今为一样教导皇帝,怎么连这样男女大防的规矩都没教会他!”
韦相真是哑巴吃黄连,他如何是没教呢,男女大防什么的,还用教么?是人就应该知道的啊!而且,礼记什么的,他全本都给元宁帝讲过的啊!但,就如元宁帝跟曹氏女这事儿,谢太皇太后只能去收拾曹家一样,元宁帝有了不是,谢太皇太后要问罪的,首先就是他这个帝师了。事实摆眼前,皇帝学生不争气,韦相也只得自陈不是。谢太皇太后叹道,“当年先帝为他,费尽心思,用心良苦。先帝为何要给他赐婚柳家,韦相也是明白的。自我嫁与仁宗皇帝,先帝他们这一辈的兄弟,都是年过十七才成的亲。那会儿,也不是我与仁宗皇帝不急着抱孙子。男子十六,精水始固。为他们身子着想,方令他们婚事都是晚一些的。皇帝这里,我一样的用心,但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不同他人,以后是要担一国重任的,故而,将他大婚礼放到十六岁上。这些道理,我从没瞒过韦相。”
韦相听着,亦是触动,他虽对谢太皇太后有些防范,但,谢太皇太后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她不是要元帝宁十八十九二十大婚,她把大婚定在元宁帝十六岁的时候,并不是要揽权,完全是为了元宁帝的身子着想。韦想不禁暗道,太皇太后素来重规矩,看来,此番大怒亦是恼皇帝不争气了。其实,这事,并非全怪元宁帝,元宁帝年纪还小,小孩子家,于男女之事上知道的就少,禁不得诱惑与是有的。要韦相说,这事,要怪就怪皇帝他娘曹太后,这哪里是当娘的做出来的事儿。就是那曹家,能教出这样的女孩子,在韦相心里,自然也不是个好的。韦相叹道,“当初陛下登基,要封曹氏为太后,老臣不怕此话传入陛下耳中,老臣原是不情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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