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与生同音,乃是念其生母阮妃生而不易活而难处的悲苦命运。
23.
“先帝逝前曾有遗命,冷涯与齐笙,任何人都不得以当年之事而加罪之。但五弟冷涯生性孤高偏激,常恨於阮妃待朕与四弟亲厚而待他严苛。阮妃被送入冷宫後,宫中常有的冷言闲语更助长了他愤世嫉俗的个性。不久後他更是因无缘由的鞭笞一奴婢至死而被先帝送出宫中,封为涟云候,赐地芦州。”
“五弟心中执念太深,
常觊觎帝位,对朕又一直颇有怨愤。伪帝之乱时他曾有参与,但抽身及时,未被波及。这几年他转明为暗,四处收买朝臣为他所用,私吞库银,招兵买马,冶炼兵器,以待时机。他查得你为他同母异父的弟弟,便想以此为契机拉拢齐家。不料齐渊不仅断然拒之,还要将此事密报於朕,这才招来灭门之灾。”
齐笙抿紧唇,哽咽的发不出一语。谁能料到,喊了十多年的父母兄长并无血缘关系,杀人的却是自己唯一的血亲。这些陈年密辛一幕幕的被铺陈於他面前,仿佛一夕之间风云变幻日月无光,自己十六年来的岁月全部被颠覆了。
“我好恨,真的好恨……”他茫然无措的抱紧双臂,眼神徘徊不定,一如他此刻纷乱芜杂的心。“我要怎麽做,要怎麽做才好……”
冷焰泉叹息著抚摸著他的头,劝慰道,“今日之事不可留,往日之事不可追。这亲是认是不认,这仇是报是不报,你自己好好思量。无论是做何选择,朕都不会怪你。”
梁翼插了一句道,“萧穆让我转告你,他是许下了替阮妃的孩子做一件事,你也是阮妃的孩子,他也欠你一件事。你想要他做什麽,只管放出话就好了,哪怕是要他的命亦无妨。”
齐笙先点头,又摇头,眼中仍憋著泪花。“我并不想谁死,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是一命抵一命,死去的人也回不来。我只是无法原谅,无法原谅……”
他年少逢悲却能有这番认知,已是极为不易。冷焰泉等人对他赞赏之余,也不免担心他是强撑至此,只叫林宝陪著他放宽了心好生休息。
说来也巧,这两个少年整日腻在一起感情也更深厚了些,活像连体儿,到哪都是能见其一必能见其二,形影不离。
不想这就更刺激了梁翼的孤单影只、形影相吊,因而常发牢骚,见人就要念叨几句“为何上天待我如此不公,不赐佳人与我共度快意人生”之类的。但在林涛的面前,他的嘴巴就自觉的变的密不透风,大概是对林涛要许给他的蛇蝎美人还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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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柳冥带著一批密封的货物回到庄中,打开一看,俱是林涛与冷焰泉在韩府钱库时所见到的元银。
原来当日苏杨带人所押的镖不过是一堆石头疙瘩,真正的镖走的是殇京运河,原想使这个障眼法能保得这批钱财成功出境,不料依然是在边境处被截下,原封不动的运了回来。
柳冥倒当真是个极冷漠的男子,见面也不多寒暄,开口必直奔主题,且惜字如金。这样的一个人能使流月庄在短短几年之内横稗南北,凭的可不是口才,而是精明的头脑与强硬的手腕。
这点倒与林涛在官场上的行事作风有异曲同工之妙,不愧是师出一门,只不过林涛的狠是常常在人们所看不见的地方。
饭後柳冥及时的唤住了急欲溜走的梁翼,要他入房来好为他疗伤。梁翼本是百般不愿,直嚷嚷著可怕,但抵不过柳冥的几个冷眼,哀戚戚的跟著去了。
柳芙鹃看著发笑,“大哥也真是的,冥要为他疗伤,他躲个什麽啊,多少人想求还求不来呢。”
“二姐不知,二哥给人疗伤,是要先将人打趴下了,才给治的。”林涛仍坐在桌前,为面前的一盘鲈鱼剔著刺。“二姐若还想今夜有良宵可度,还是去帮大哥一把吧。”
柳芙鹃一怔,红云飞上双颊,嗔道,“别胡说,谁想了。给大哥治伤要紧。”
林涛充耳未闻,自顾自的说道,“二哥今日才回庄,二姐不日又要随我们出庄,再加上为大哥疗伤,可真没几天相聚的日子。”
“这都是谁害的啊。”柳芙鹃小女儿态毕露,娇蛮的又是跺脚又是反驳,最後却在林涛捉狭的目光中飞奔而去,看那背影难得的有些落荒而逃的狼狈。
林涛目送著她远去,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才从口中逸出。“是啊,都是我害的……”
不如下次把凝碧丹也骗来,给师兄们补补内力好了,反正自己留著也没用,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何况这趟所欠下师兄们的恩情已多到无法偿还的地步了。他左右盘算著,宫里还有什麽新近供奉进的宝贝可捞出。而那厢京都中礼部的官员们已经一连打了好几个哆嗦,有种乌云罩顶的不祥预兆。
姗姗回到房中,冷焰泉已等他多时。
“四弟已带兵前去捉人,想来五弟也差不多是该准备潜逃了。”冷焰泉指著地图上经芦州到芷汀国之间的汾水河,上面已用碳笔标出了几个圆点。“此时正赶上汾水的汛期,走水路去芷汀国,平日里要十天,现在只要七天,而陆路则要十五天,五弟多半是会选择走水路。不过芷汀国虽答应协助,但也不便在他国境内抓人,势必是要在境内将人拦截住。”
“走汾水到芷汀国前要经过三滩,青虾滩、云雁滩、傩虎滩。三滩中云雁滩水最浅,过这一段如不换乘筏,就得走陆路。但无论是哪一种,他总得下船,若要截人,在那里是最好的。不过涟云侯想必也算到了这一点,恐怕会在那拼力最後一搏。”林涛接过冷焰枭的飞鸽传书,飞快的看过。“既然四王爷也已布重兵於三滩处,那皇上也可放心了。”
“是啊,有四弟在,朕自是可放心了。”冷焰泉牵过林涛的手,习惯性的为他捂暖。“朕虽生於帝王之家,却常慕寻常人家能兄友弟恭父慈子孝。五弟走到今日这步,或许是朕这个做哥哥的太失职了。”
“皇上是还在怨臣将涟云侯逼至於此麽?”林涛蓦的抽回手,神色木然。“只要皇上还有心力保涟云侯,臣定自当照办。但臣始终认为,涟云侯的存在就是一根不安定的毒刺,必须除掉。”
不错,冷涯会走到今日这种死胡同的局面,确实有他暗中有意放任的因素在其中,尤其是在户部开了个大洞,更是无形中助长了冷涯的势力。但倘若冷涯无此狼子野心,又怎会走上这条不归之路?这可不是他逼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