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我,整天闷闷不乐,越来越消沉,眼看论文快要交不出来,要我救救他。
我真想大叫:有没有搞错啊!一个人当学生当了一辈子,念到研究所,连自己的论文都顾不好,还想要别人救
他,这也算男人吗…
看学长那副表情,彷佛要是林恒毅研究所毕不了业,他就唯我是问一样,同样令我愤怒不已。
他要求我亲自去劝林恒毅,我抵死不从,只写了一张小卡片托他转交,全是些「学生要以课业为重」、「请保
重自己」之类的废话,不过从他脸上的表情,我知道他没当面把卡片撕碎已经算客气了。
「他已经这么惨了,你连去看看他都不肯…」
「我去看他只会让他更难受而已,长痛不如短痛,让他赶快忘了我比较好。」
「这么好的男人,你真的就要这样丢掉吗…不再考虑看看…」
「这么好的男人应该有比我更好的女人配。」
「你讲这种话一点诚意都没有。要是你真的认为他好,就应该接受他。」
「我对他没感觉,要怎么接受…」
「感觉是可以培养的啊,你连试都不试,怎么知道有没有感觉…你先给他机会,等彼此更了解了,自然就会有
感情了。」
我摇头:「学长,人生是很短的,与其把时间花在跟不喜欢的人『试试看』上,我宁可自己去找真正喜欢的人
。」
「你是说你宁可要脚踏两条船的坏男人,也不肯给真心爱你的人机会啰…」
我真的快受不了了,机会机会,我什么时候「欠」林恒毅一次机会了呀…他彷佛认为「机会」是路边发的面纸
,一伸手就要得到。这根本是大错特错,机会是昂贵的奢侈品,要付出无数的心血代价才可能得到,而且还不
一定能到手。
从那时候起,只要我听到有人开口闭口「给我机会」,说得理直气壮,我就会万分厌恶。
「话不能这么说吧。难道说除了林恒毅,天底下其它男人都是坏男人吗…」
「没错,但是眼前的好男人你不晓得要珍惜,还要再去找,不是很傻吗…」
我坚决地说:「我要试试看。」
他一脸凝重:「既然这样,我就不勉强你了。不过你自己好好想想,女人的幸福不在于你爱对方多深,而在于
对方爱你多深。」
他就有千错万错,也比不上这句话的错。当一个人的耐性已磨尽,还有人要拿针来刺的时候,后果之惨,不言
自明。
看他的脸色,就知道我的表情一定变得很可怕;因为连我自己都可以感觉到眼睛瞪得快突出去了:「学长,请
问你是女人吗…」
「……不是,但……」
「那么很抱歉,轮不到你来告诉我什么是女人的幸福!」
他脸色铁青,瞪了我很久,厉声说:「好,我知道了,就当我吃饱撑着多管闲事,当林恒毅瞎了眼,爱上个无
情无义的女人,这样总可以了吧!」
他走了,我感到一阵虚脱。如果在他把这番话转告林恒毅,并且加油添醋数落我的不是之后,能让林恒毅真正
死了心,我也算被骂得值得了。
其实,我知道学长说的并不算全错,很多女孩子也都认同这种说法,但是我就有这种要命的个性,不甘愿让别
人来定义我的幸福。
至于我自己的定义是什么呢…我想了又想,决定是「自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并且勇敢地去追求」。
当我下完定义后,马上发现了自己的失策:我眼前所要追求的目标,应该是「平安地渡过实习生涯」,但是前
述的争执,已经让我在正式实习之前,大大地得罪了一位原本有可能罩我的住院医师。
那位学长是外科,可以想见实习的时候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踏进外科的。
果然,外科实习一个月,每次会议时间更改,我都是最后一个被通知;过期未还的X光片,永远都是我负责去
还,负责被X光科的人叼念;明明收得好好的病历,忽然乱成一堆放在柜台上,让我接连被总医师跟护士长痛
骂。其它实习医生都有人指点,某某教授的禁忌是什么,什么时候不能说什么话,只有我一个人呆呆地到处碰
壁。
那时觉得很难相信,为什么一个高学历知识分子会做这些小鼻子小眼睛的事;后来终于想通,当一个人自以为
在替天行道的时候,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当我带着差强人意的实习成绩离开外科的时候,还自信满满地以为,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撑得过了,万
万没想到,好戏在急诊室里等我。
那天,一个出车祸的小学生送到急诊室来。进来的时候人已经陷入昏迷,大腿上一道深如马里亚纳海沟的伤口
,血如泉涌。我忙着连络血库送血,偏偏血库正忙得不可开交,等到我脑神经快要痉挛的时候,血终于来了。
我冲回诊疗室,只见护士跟住院医师在诊疗室外,正跟一名女子争辩着,正是小孩的母亲。
我快乐地跑上前去:「游医师,小孩的血来了。我马上输血。」万万没想到他母亲说的,不是「麻烦你了」、
「请救救我儿子」,而是:「请不要输血。」
「嗄…」我发现我的耳朵又出问题了。
「输血不符合我们的教义,请你们不要输血,上帝会救我儿子。」
我看着游医师,用眼神问他:「她是说真的吗…」
游医师的眼神告诉我:「是真的。」
「这位太太!令郎现在严重失血,情况很危险!再不输血,可能小命会保不住耶!」
那位年轻的妈妈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仍是用清澈明亮的眼睛看着我:「我知道。可是请你不要输血。」